
【云水·缘】黑妹格格(小说)
和煦的阳光照在燕霞商业街上。那商业街实际上是一条十分狭窄的巷道,它的两旁串连着数不清的店铺,如此就成了商业街。它一头连着重工业区,另一头通向繁华的大都市,上坡下坡,穿桥梁,弯弯曲曲,有十数公里长。
长而窄的燕霞商业街,像蠕虫从躯体两边又“长”出无数更细的触手般的小巷道。熙熙攘攘的人群和小巷道都被淹没在浩瀚的建筑之中,使人深刻体会到渺小就如同星辰和宇宙的震撼对比。
客乡的陌生和新鲜是多么令人刻骨,在格格的眼里,燕霞街很美很美。无论是风和日丽,还是狂风暴雨,燕霞街上都会有她美丽的身影,冥冥之中,总是有一种神奇的力量促使她始终如一地往来。那种力量来源于爱情和热爱,精神上的追求是神圣的,无法抗拒的,世界上的俗物自然是不值得一提。燕霞街两旁的商品虽然琳琅满目,但是纵然是名表、名包,还是名牌服装和化妆品,对于格格来说,都没有多少吸引力。不仅仅是钱的问题,而是格格将很多东西看得很淡很淡,淡得似乎只要活着就行,爱情和热爱要除外。那些当地知名的景点,如基督教堂、寺庙、公园、溪社,等等,许多人热衷的,格格却从来没有想过要去逛逛,见见世面。格格的爱情就是她死心塌地地爱着男朋友马凌,她的热爱就是喜欢唱歌。她有百灵鸟般的嗓子,唱出来的歌能使云朵止步,能让鲜花绽放,能令百鸟齐唱。对格格的歌声这样盛赞,虽然夸张,但是她的嗓音之甜美,声音之清脆,的确十分惊人。
这天的风很瘦,瘦得它的骨骼刮在格格俊俏的脸上,使她有些哆嗦。马凌将电动车停了下来,把后座上格格原本上卷的裤脚卷了下来。之后,他又给格格披了一件厚衣。当马凌再次骑上车时,格格趁机将厚衣服穿在了马凌的身上,并紧紧抱住了马凌的腰,将她的脸庞贴在马凌的后背上,甜蜜蜜地闭着双眼,任凭电动车一路疾驰。她耳畔的寒风被俩人的亲密感动得呜咽作响。
马凌问:“冷吗?”
格格回道:“不冷。”
半晌,马凌又问:“冷吗?”
格格陡然笑道:“还热呢,呵呵呵……”
两人一路笑着,电动车在燕霞商业街上拐来拐去,上坡下坡,穿过桥梁。良久,他们来到了一家歌厅附近。从歌厅再往前去数里路,一处可达市政府,另一处可通飞机场。那些“贵气”的地方自然令他俩望而却步。他俩径直进了歌厅,歌厅里的人谁也没有理会,自顾自地嗨皮,显然是老油条了。马凌向老板给格格要了一杯珍珠奶茶,给自己点了一瓶啤酒。然后,俩情人“咬”耳朵,说着悄悄话。
这家歌厅是方圆几十里唯一的一家娱乐场所,堪称沙漠中的绿洲。它由私人开办,很小,布置倒是很时尚,屋外的树上披挂着五彩斑斓的小彩灯;屋内吊着七彩旋转灯,靠东墙方桌上摆着宽屏大彩电,其他的墙根放着几张新长沙发,屋子地板中央搁着大玻璃圆桌,圆桌上放着鲜花。顾客吃的、喝的,由老板提供。就这样,歌厅就算开张了。
来歌厅捧场的人不多,去歌厅的人大多是凑热闹,瞅新鲜,奔着别样的气氛去的,更多人的心思是想看漂亮妹子。聚在歌厅的人,敢拿话筒唱歌的,不是半吊子(马马虎虎的那种),就是鬼哭狼嚎(简直要命的那种)。只是谁都不在乎这些,高兴就好。当然,有好歌手助兴就更好。而格格和马凌的到来,立即让老板眉开眼笑。格格和马凌的一切开支自然是免单,交换条件是,只需要他俩唱唱歌就OK。将格格和马凌高看一眼,显然是他俩有商业价值,能帮老板赚钱。尤其是格格的能量无限,精明的老板曾经想把她留下来,可是遭到格格委婉的拒绝。不甘心的老扳就一直曲意奉承着格格,一口一声“格格”叫着,这才使格格答应会常去照顾他的生意,也才有了格格和马凌在燕霞街上逛街进歌厅的一幕幕。
提起格格一词,它源于大清,是皇族女儿的尊号,按当今社会上的意思是达官贵人的“公主”,或者“千金”,可是马凌的“格格”和达官贵人沾不上半点关系。马凌的格格虽然不是真格格,不过,他的“格格”天花板的优秀有目共睹,以至于格格的同事们善意地给她取了“格格”的绰号,意思她是高雅、贵气,气质与众不同的人。只是在现实生活中,马凌格格的命似乎不是很好。格格除了到歌厅唱歌外,很多时候,她都会随着马凌开着三轮车到燕霞街送货。当马凌在各个厂家之间穿梭时,格格就“挂”在司机座位的左边。她明眸皓齿,肌肤凝雪,朝气蓬勃,长相甜美,左手腕套着一只银镯子,后脑勺束着乌黑发亮的马尾发;热时,上穿粉红衣,下着短裙牛仔裤,脚靸一双迷你鞋。就是这样被世人疑是仙女的一棵漂亮“白菜”,竟然被马凌这头“猪”拱了,每逢马凌开三轮车载着格格从歌厅前经过时,歌厅里认识格格的人群中总有人莫名的嫉妒。顾客心情的骚动,偶尔会给老板带去一些小麻烦,老板只能硬着头皮周旋。幸好当地社会治安良好,没有给老板招去灾祸。老板抽着烟,庆幸地想着,不时随着格格的歌声哼几句,挖墙角的念头还没断,毕竟他知道格格的处境。
远处的飞机轰鸣着起飞了,人称“狗尾巴草”的顾客向老板点了一首刀郎的歌《爱是你我》。深情的歌声响彻歌厅,传出屋外,似乎在辽阔的空中萦绕,歌厅外许多人也因此驻足聆听。这首歌唱完,喝彩声不断,哨声骤起,更有人要求再唱,格格只得连唱了好几首,众顾客才依依散去。
回家的路上,趁着酒劲儿,马凌问:“跟着我,你后悔吗?”
格格说:“不后悔!”
过了很久,俩人终于回到了重工业区抛光厂,四周寂静无声,几株高高矗立的椰子树冷冷地看着光影朦胧的大地。
极其简陋的卧室里,格格紧紧地搂着马凌,她睡得香的模样令人心碎。屋后檐下竹片制作的窗叶微微敞开着,蓝色的喇叭花爬满了屋后墙壁和窗叶,而屋后墙根,即喇叭花的源头就是隆起的坟墓。好在格格的胆子大,对这样的环境,她并不害怕。
俩人休息一天后,吃过早餐,一起去抛光。这是送货前的一个环节。在抛光机前,格格坐着,双腿的大腿上垫着麻轮片,双臂绑着砂光丝,双手捏着麻片,抱着大脸盆对着机器上飞速转动的麻轮,不停地旋转脸盆……旋转……由抛光蜡散发出来的刺鼻的蓝烟,机器震耳的轰鸣声,肉眼见不着的灰尘,在空气中弥漫。格格全身上下,只有眼睛和牙齿是白的,其余的比煤炭还黑,所以同事们都亲切地喊格格是“黑妹格格”,简称“格格”。
下了班,格格去做饭,明明刚洗过的手,一拿碗筷,一提桶子,一靠门框,等等,处处都留下了“做案”的痕迹,令“正常人”为之惊悚!
光阴荏苒,天气转暖。这晚,俩人没有去歌厅,而是躺在坟头边的草坡上。那里没有人竞争,不像同事们的卧室相互挨着,仅隔着一层薄薄的竹片壁,和大通铺相差无几,说“大姨妈”的私密话都得小心翼翼。
格格说:“月亮好圆啊。”
马凌回道:“是啊。”
格格说:“一直这样,该多好啊。”
马凌问:“你真不后悔吗?”
格格说:“要后悔,早就走了……你,把那首诗歌再背给我听听。”
《好想租个月亮情人坡》便像一缕香烟从马凌的嘴角袅袅而起:
惠安女太累了,
好想给她们租个月亮情人坡,
那里不会抬石头,
可以双双躺着看星河。
惠安女太累了,
好想给她们租个月亮情人坡,
那里不用织渔网,
可以双双躺着传秋波。
惠安女太累了,
好想给她们租个月亮情人坡,
那里不担心阿哥会被海浪吞没,
可以双双卿卿我我。
人间随处也有情人坡,
无数故事万千歌,
说不尽的金玉良缘,
唱不完的《爱是你我》,
奈何烦恼如网无法逃脱。
为生计奔波,
惠安女四处劳作,
她们本柔弱,
却像榕树一样坚强地活,
让我心疼又难过,
好想给她们租个月亮情人坡,
让楼兰的“互为一天地”不是传说。
高楼大厦在惠安女手中拔地而起,
城市的靓丽也有她们的心血,
家庭幸福就是她们忙碌的成果,
祖国的繁荣富强使她们的眼神如星星一样闪烁。
只是惠安女太累了,
我好想给她们租个月亮情人坡。
格格听完诗歌,动情地说:“你太善良了!”
马凌没有吱声。
格格幽幽地问:“你待惠安女都那么好……难道容不下我吗?”
马凌苦笑道:“其实我哪里舍得你走……依你的条件,我配吗?况且我又是个穷光蛋!”
“没钱,挣呗,男女搭配,干活不累。”格格故作轻松地调侃道,她的眼角却滑下了晶莹的泪珠。
马凌正要接话,忽然听到有人在嚎啕大哭。俩人起身一看,是狗尾巴草。这家伙怎么找到这里来了?马凌吸了一口凉气,暗道,真是江湖险恶啊。他想问话,却见狗尾巴草还在哭泣,不禁一时愣住。
格格见状忙说:“他是在耍酒疯呢,别理他。”
“谁耍酒疯,”狗尾巴草痛哭流涕地吼道,“我找你好久了,原来你住在这种地方。这王八蛋有什么好,让你过这种鬼日子……我就想听听你唱歌!”
格格的心里一阵难受,不知道怎么安慰狗尾巴草,只是暗想:爱我所爱,无怨无悔。
狗尾巴草大哭一通后,隔空比划,咬牙切齿地将马凌“揍”了一顿,随即扬长而去。
次日,燕霞商业街上的阳光依旧很美,格格和马凌像往常一样忙碌,一起憧憬着美好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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