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星星】捉迷藏(散文)
讲起捉迷藏,相信七八十年代出生的人,不会遗忘。那时候穷,村里还经常断电。人们没有娱乐方式,除了看几场清汤寡水的露天电影,再就是乡上一家民间歌舞队,谁家有个喜事,歌舞队必到,唢呐,二胡,笛子,清唱,二人转,黄梅戏轮番上阵。大伙看得津津有味,心情舒畅。
我们一帮小孩子,玩什么?哪有变形金刚,水枪,各种小车,布偶,洋娃娃?顶多是到稻田挖一捧淤泥,揉捏一番,在淤泥中间捏出一道空隙,然后,朝地上一摔,啪啪啪响,抓骨骸,就是羊腿上的一块骨头,凑合五块,一模一样的,晾干后,抓元角分玩。杏核,五颗,在一面用蓝色墨水染好,玩元角分。跳房子,央求母亲缝一只毽子,玩跳房子游戏。打玻璃球,滚铁环,下河凫水,上树掏鸟蛋;掠青做烧烤吃(掠青,意思是偷青玉米穗子,青毛豆,烧着吃),说一千道一万,这几项游戏,都要付出代价,唯有一个游戏,既无成本投资,也不需要情感支撑。有一个场地,就可以正常发挥。你猜对了,捉迷藏。这个游戏没什么复杂的要求,很简单,兵分两路,一路人马在划拳赢了后,迅速找地方藏好,另一路人马,背过身去,待前头部队藏匿妥了,开始行动。最先被找到的人,算输家。输了的人,在第二轮捉迷藏游戏中,充当寻找那一方。我有点傻乎乎的,每次玩捉迷藏,都输得一败涂地,很惨。为什么?我的小伎俩,一下子就会被识破,藏匿的地点也不安全,一戳就破。
要说捉迷藏,还真有高手,以一当十,十个人加起来的智商,也玩不过他。谁?我三叔家的春生。比我小一岁,鬼头的很。他藏起来,你翻遍所有犄角旮旯,也不带找到。有几次,因为事件特殊,我记得清清楚楚。第一次,春生是赢家,他负责藏起来,我和其它四个伙伴找他。当时是在春生家院子里,春生藏好后,几个人从屋里,找到院外。就连他家的茅厕,猪圈,鸡窝,狗睡觉的一口大缸,也翻了底朝天,没有,一根发丝也没看到。能想到的去处都一一排查过了,木床底,苹果树上,草垛,柴禾垛,麦秸秆剁,但凡能藏住一个人的场所,无一例外,地毯式搜了一遍。从日头挂在半空,一口气找到百鸟归巢,日落西山。夜露都落下来了,滴在脖子上冰凉冰凉,我们倒抽了一口凉气,春生是不是出事了?一旦有个三长两短,三叔三婶还不扒了我的皮?他能藏在哪呢?水缸,房顶,南瓜棚,壁橱,房子梁托上,他家房后的一爿果园,一块玉米地,该找的全找了,咦?什么情况?又不是外星人,不可能像土行孙那样,可以入地,可以飞檐走壁。春生究竟去了何处?越想越后怕,日头下山要是春生还不出现,这顿笤帚肯定跑不了。我急得眼泪都掉下来了,没好声地喊:“春生——春生,你在哪里?别吓唬我,我胆子小。”我这么一喊,另几个伙伴也随声附和,将能找的地方,又统统找了个遍,春生就如在人间蒸发了。就在我们束手无策,想着该怎么跟三叔三婶说,三叔和他家的黑花牛,一前一后从大街上走来,夕阳的余光泼在牛和三叔的身上,牛在前,三叔在后。一人一牛,将夕阳踩出一道长长的影子。三叔见我们一个一个失魂落魄的,就问发生什么事了?我不肯说,怕三叔责备我。弟弟小,搁不住事儿,和盘托出,一五一十告诉三叔了。以为三叔听后会暴跳如雷,骂人,结果,三叔噗嗤笑了,你们啊,兔子胆儿,我知道春生藏在哪,咱们打个赌,我要是找到了,罚你们几个给我割草喂牛。我来了兴趣,问:“那你输了呢?”三叔眨巴眨巴眼睛,说:“我认赌服输,如果输了,买虾糖你们吃,一人五块虾糖。”这是多大的诱惑啊!在那时,能吃上虾糖的,只有乡里李书记家,开缝纫铺的丁翠玲家,像我家差不多吃了上顿,愁下顿儿,别说虾糖,就是普通的水果糖,一年之中,吃上水果糖,也都是奢侈。我们异口同声说:“好。”三叔神秘一笑,叫我随跟他去。跟在三叔身后,沿着他家院墙外围,朝房后走去。在一块高粱地中间,三叔停住了脚步。那里有一只木板,圆形的木板,贴着地面躺在垄沟里,约莫有锅盖那么大,三叔狡黠地笑笑说:“马上就能出结果了,听好了,你们几个不许反悔。”我点点头:“嗯,说话算话,谁不守信用,谁是小狗。”三叔弯腰掀起那个圆木头,哎呀!竟然露出一眼井,春生在井里?几个小脑袋好奇的伸进井里,原来是一眼枯井,没有水了。有二丈多深,春生呢?睡在井底的一块草帘子上,还打着均匀的呼噜声。
我们懊悔,自责,怎么就没发现这里有口枯井啊?!自然,我们认赌服输,傍黑,帮三叔割了一大堆草。
要说捉迷藏,还有比春生厉害的,那就是梁小明,大我一岁,胆子却非常大。有一回,夏天的时候,在午后,赶上南河屯放牛的老王头死了,大人都去忙乎老王头的后事。梁小明和我,春生七八个孩子,玩捉迷藏。梁小明划拳是老大,他找地方藏身去了,等我们这些人输得输,赢得赢,在一起集合了,不见梁小明。就四处寻找,吸取了上次春生的教训,那眼枯井找了,没有梁小明的一根毛。几乎翻遍南河屯的犄角旮旯,梁小明像人间蒸发了,愣是找不到,都害怕了,莫非被蛇咬了,狼扛走了?思来想去,大家也没想出个办法,最后,不得不去老王头家找各自的家长。
老王头躺在屋里,几扇门拼凑的床上,好多人进进出出,唢呐队鼓着腮帮子使劲吹,孝子贤孙一群,掏钱操办丧事。油丸子,烧菜的香味,让我们兴奋起来,梁小明的妈妈也在帮衬,她看到我们,就抓急的问;“俺家小明呢?”我们吭哧瘪肚答不上来。这时候,我一眼瞥到院子枣树底,几个纸人其中有一个金童在动弹,那天午后没有风,一点风都没有。金童会动弹?我揉揉眼睛,以为自己看花眼了,过了几秒钟,金童又动了两下,接着,我看见纸人底下一只鞋尖,那是灰色布鞋,我开始认为是老鼠,不对,哪有那么大的老鼠?我拽了春生的胳膊,说:“走,看看是什么?”春生说:“你神经病啊!纸人,纸人你不认识?”我说:“你仔细看看,那个纸人会动。”春生不信,不过,经我一说,小眼睛一眨不眨盯着那个纸人,果不其然,纸人又朝后挪了挪。春生乐了,快步朝纸人奔去,梁小明出来吧,别再藏了。我们发现你了,话音刚落,纸人被抬起,露出里面憋得脸通红的梁小明!妈耶!累死我了,我赢了!
梁小明的妈妈见儿子藏在纸人里边,不吉利,朝地上吐了三口唾沫。找一块红布,戴在梁小明的衣扣上。
捉迷藏的游戏,到了九零后,零零后这一代一代人,就销声匿迹了。现在的孩子多幸福,有各种玩具,娱乐设施齐全,电影,儿童乐园,变形金刚,如此丰富的娱乐项目,谁还玩那个土得掉渣的捉迷藏?!
对于七零后,八零后来说,捉迷藏这个游戏,最刻骨铭心,简单朴实,接地气,很烟火,生长在民间,只是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夜阑人静时,我坐在电脑桌前,守着一窗美丽的月光,往事回眸处,儿时捉迷藏的情景,跃然纸上,历历在目,仿佛就是昨天发生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