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柳岸·星】我的二姐(散文)
二姐生于1979年,大我三岁,年龄与我相仿。
家里穷,爸妈重男轻女,二姐读书迟,9岁才上一年级。她背起书包进入学校的时候,我也坐进了小学堂。我们虽然年纪相差三岁,但读同一个年级。三年级期末考试,她发挥失常,语文只考了58分。按照当时的规定,不及格就得留级。
二姐很是不甘,一个人坐在门槛上,饭也不吃,看着渐渐聚拢的夜幕,数着星星一点点变多,月亮不解风情地爬上树梢,泪水溢出眼眶,流满脸庞,又滴落在地。鸡已入窝,无声无息;鼠已出洞,四处乱窜,妈妈看不过去,说明天找老师说说情。
说情的结果是没有办法,不能开这个口子,避免有一就有二。老师无情地回答,要么留级,要么不要读书。不读书,二姐更是接受不了,只能无奈地接受留级的现实。
新的学年,我背着书包离开村庄,上高小读四年级,二姐只能重新读三年级,居然比我还低了一个年级。一时间,成了全村人的谈资,茶余饭后聊了许多次。为此,我也觉得格外骄傲,以为自己是天生的骄子,读书的小霸王,成绩的佼佼者。殊不知,多少个暗夜,二姐只能默默躺在床上,盖着被子,独自承受其中的苦果。
二姐真的读书不行吗?不是的,她太忙。每天放学回家,总有忙不完的事。父母从不让她闲着,有时刚从书包里拿起作业,就被妈妈劈头盖脸一顿骂:“没看见家里这么忙,也不知道帮一点。”次数多了,二姐就长了教训,放下书包后,去喂猪喂鸡,打猪草,切猪草;早晨爬起来,立刻提上一桶衣服去河里。至于作业吗,反正不多,随意做一下就行。那些年,老师也不太管,反正家家户户孩子多,学校学生多,读得上就读,读不上就不读,辍学的一大把,留级的一大把,司空见惯。
二姐读到五年级毕业,妈妈就对她说,不要读了,去学门手艺,将来好谋生。二姐不答应,非要再读。最后,两相退让,二姐读完初一辍学。她读初一时,我读初二。我们在同一所学校。学校混乱,老师心不在焉,学生不思学习。我与同学发生纠纷,被人按在地上“摩擦”,没有反抗的余力。我人小,个子矮,全班最矮的一个人,吃得不好,营养不良,显得面黄肌瘦,根本不能跟别人相比。
听说后,二姐立刻放下手头的作业,匆匆赶来,二话不说,提起对方的领子,让对方住手。与我打架的小子看着气势汹汹的二姐,这才不甘不愿地松手,我逃过一劫。
失学后,二姐倒没责怪爸妈。毕竟1994年,学费正是最贵的时候,每人都要缴纳四百多元。我家加个读初三的二哥,三个小孩读书,一交就是一千多,还要吃穿用度,土里刨食的爸妈确实养不过来,哪怕剥一层皮也不够。至始至终,二姐都没有想过靠读书这条路能走多远,只能多读一年算一年。其实,二姐的成绩挺好,特别是数学,一直是班里的拔尖选手,差不多满分,老师提起她总要竖起大拇指。辍学,实属无奈。
最后一学期的成绩单没有领取,二姐就跟着隔壁的师傅学起了裁缝。学徒三年,跟着师傅在不同的村庄流转,帮人裁布做衣服。二姐十分好学,托我买笔记本做笔记。周日,我放假回家,她给我五元钱,让我去集镇上买来给她。一本笔记本,只要三元左右,剩下的钱全都给我。她的学徒工资很低,只有一点生活费,不饿着就是最大的愿望。她省着花,还变得法儿补贴我一点。只是我根本不懂事,钱花完了,笔记本却没及时交给她。她倒不责怪,不急躁,多等两个星期也不催。
学好裁缝后,二姐跟着大哥一起到了浙江东阳,却去了冰棒厂工作。九十年代,随着改革开放的春风劲乱,每年一大变迁,前两年还风靡的事,过两年人们已不再提起,如裁缝。满大街的服装店,买来既方便又便宜,谁还请人做衣服?
每逢夏天,冰棒厂的生意特别好。1998年,我读中专,暑假二个月时间,不愿意回老家,坐上火车到了浙江,在东阳玩了一些日子。虽然住在大哥那,但时常去二姐那玩。晚上有空时,她也带我出去逛,逛公园,逛游乐场。在东阳广场,她带我喝汽水:玻璃瓶,橙黄的汁液,甜蜜的口感,配着炎热的天气,如潮的人群,味道十足的好。
冰棒厂工资不高,二姐干了两年,去了义乌大陈。对于这个地点,我一直停留在记忆里,皆因二姐呆了好长时间,大概三五年之久。那里工资不错,每年辛苦上班,可以拿到2~3万元。这是二十一世纪初期,大家的工资都不高。拿到这么多,二姐挺满足,虽然常常加班,但至少干得顺手,与她学习的裁缝技术有关联,算是本业。
每年春节,二姐辛苦打工一年,回家总要给我带些礼物。有一年,她给我买了一件皮衣,真正的皮衣。虽然不是貂皮之类,但确定是猪皮无疑,十分保暖,下雨不湿,既可以当外套,也可以当雨衣,穿在身上十分霸气。价钱挺高,听说要好几百。要知道,平常我们穿的衣服,大多是十几元,一件外套上百元,对我来说都已经是天价。这件衣服,我一直留了许多年,直到2007年左右,表层的皮开始脱落,我才恋恋不舍地送它进入垃圾堆。
2002年,爸妈想着二姐的婚姻大事,考虑着离家近点,好帮忙照顾点。他们作主,找到隔壁村的一户人家,提议对方上门提亲。在他们的操持下,姐夫与二姐相识并于2003年,踏入婚姻的殿堂,享受人生另一种的幸福。
结婚后,二姐不再去大陈打工,跟着姐夫来到浙江乐清,开起了烤鸡店。不得不说,姐夫勇气可嘉,在陌生的城市,人生地不熟,考察地点,购买设备,请人装修,成功开业,只是他们并不擅于经营,没多久就关门大吉。后来,又把机器运回家乡婺源,想着不能作价贱卖的原则,继续开店,恰遇禽流感,人们提鸡色变,生意无从做起,惨淡经营还赚不到店租,硬是支撑了三月,再次宣布倒闭。
期间,两个女儿相继出生,二姐在家乡找了份工作,一边工作一边带娃。孩子的成绩不好,姐夫不服输,还想着哪里跌倒哪里爬起来,干这个店,干那个店,结果都没有干成,一年赚的钱除了维持家庭开支,几乎没有任何结余。2006年,二姐买了一套房子七万多元,70多平,借了一笔钱,债一直没有还完。
贫贱夫妻百事哀,二姐与姐夫没有钱,纠纷不断,吵架不断。姐夫为人豪爽,爱抽烟,喜聊天,干活慢,虽然不计较,但也有点缺乏责任心。二姐想着卖掉小房,换套大房,一家人住着舒服一点,奈何姐夫不给力,并没有这样的想法。
两人三天一小吵,两天一大吵,许多人都劝过,还是无济于事,终究还是领取了“离婚证”。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小房卖了,钱一人一半。二姐性格刚强,在独自一人的情况下,再次购买一套大房,花费110多万。
这么多钱,虽然有之前的一些存款,缺口还是很大。二姐到厂里,开始没日没夜地苦干。家乡的工资不高,每个月也就三四千而已。因为二姐是技术工,手脚快,老员工,厂里开的工资比别人要高,不过干的活肯定比别人要多。每星期只有周日不加晚班,每个月休息一天,换来一年5~6万元。我的岳母曾经跟她一起干活,说她身子那么瘦,居然挺能扛,新冠疫情期间没感冒,还没日没夜地加班,真是佩服。
我常跟二姐讲,不用这么拼,身体更重要。二姐说欠了那么多债,总要还吧!我也无奈,只能顺其自然。
这些年,妈妈生病,瘫痪在床,一年到头需要人服侍。爸爸在家,承担了这艰苦的工作。虽然一日三餐有爸爸,但作为子女,有空时总要进去看看。好不容易休息的一天,二姐就放弃难得的自由,拖着疲惫的身子,骑车或搭车回老家,给妈妈洗头、洗澡、洗衣服,为爸爸减轻一些负担。
妈妈脾气不好,常年躺在床上,总喜欢骂人。二姐受着,笑着听,并不逆着老人家的心理。每次回家前,总要打电话回去,问爸妈需要什么东西,提前购买,骑车带回,尽量满足老人家的心愿。
虽然离了婚,两个女儿一人一个,但二姐还是带着两个女儿,负责她们吃喝,毫不怨言。姐夫虽然提供一点经济援助,但其它的忙是帮不上的。二姐并不计较,她认为孩子是自己生的,总不能因为离婚让她们受到孤立。因此,两个女儿开开心心,没有受到丝毫影响。
我的二姐,一个坚强、勤劳、无私的人。虽然生活给了她很多困难和挑战,但从未放弃过对生活的热爱和追求。她的坚韧和毅力让我感到敬佩和自豪。我希望她能够继续保持这种精神,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都能够坚持下去。同时,我也希望她能够找到自己的幸福和快乐,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