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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云水·缘】文明与文化的冲突(赏析) ——孟黎明系列小说《家长里短》家庭伦理的透析


作者:陈亚珍 举人,4691.47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1264发表时间:2024-10-17 15:25:26
摘要:孟黎明的小说很有内涵,主要是短小精悍,看着不累,每一篇都能让人想到些什么。现如今动不动短篇也有几万字,作者如同失控症,看半天也不知道想说什么,絮絮叨叨,直至心烦到看不下去。这种精致的小小说并不多见,读来有着麦芒刺肤之感。他立足于本土,找到了很好的方式,诠释自己的发现:文明与文化的冲突。这是一种呼唤,也是一种警示,更是一种忧患。

看了孟黎明先生一系列《家长里短》的小小说,沉默了好久,心里被他的作品搅动得抓心挠肝的难受,因而不能马上动手写读后感。须得沉淀一下。认识黎明兄大约是在2011年,我们在火车上相遇,同去领《小说选刊》征文奖,历时七天听名家讲座,这样就彼此相识了。十几年过后他的成绩一路芳飞,长、中、短篇小说,影视剧,纪实文学无不涉猎,获过若干奖项,在此不表。这几天他的《家长里短》系列进入了我的视野。对他的写作方向让我肃然起敬,他关注众生疾苦,抓住了当下人生与人性的困境,他发现了家庭伦理的危机,发现了农耕文明衰落后,文化随之衰败的状态。空壳子的乡村,亦如空壳子的文化,使得传统人格遭到折损,他们正在经受着人生的挣扎和人性的困境。他以各种不同的家庭为承载体,不同的人性为主线,冷静地端出了一桌家庭伦理遭遇的冷餐,让人噤若寒蝉。同时让人警觉,让人思索,这到底是社会的,文化的,还是人性的?以下是我的一些感受。
   《家长里短》属于系列小说,以数分法一篇篇呈现,我觉得每一篇再起一个小标题,也许言说会更方便。我看的第一篇是《家长里短》系列之六,一个名叫神道岭的村庄,只剩下两个老汉,夏凯、夏怀,彼此照应,互相支撑着过日子,除此,整个村庄一片荒凉。神道岭按中国建村立庄的常规来说,村名的来历一定有一个美丽的典故,“神道”中国的根性文化,这个村名便是作家的点睛之笔!拟想,此村一定有过深厚的文化秩序,曾经人丁兴旺,热闹非凡,可如今已人去楼空,一个村庄就是一部文化典籍,但岁月的斑驳都已经分化成碎片,抑或碎片也找不到了。一个空壳子村落,象征着空壳子文化。文化为何成为空壳?因为都市的时尚飞速发展,工业文明成为主导,农民扔下土地进城追赶文明,他们先是如同城市里的标点符号,然后是决心立志构房建舍成为主人过现代生活。这有错吗?当然没有错,时代的潮流谁都不能拒绝,时代的召唤谁能不听?
   于是,购房,买车成了他们生存的理想,因而,村庄空了,土地荒了,神道岭只有两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在村里残喘,他们守着的只是无奈,握不住的是农耕文明那一只温暖的大手。家庭伦理随之风化,父母子女分离,追赶现代生活需要代价,房贷,车贷声声呼喊着生命的节奏。
   夏怀于是在矛盾中念念牵挂,老伴死得早,他一人带大一个儿子,因他给不了儿子想要的生活,儿子成人后到城市里奔命,一去三年没有回家,1000个日日夜夜,望着汾河岸上的火车穿来过往,企盼着儿子能回来看看他,却是日思月想地等不见人影,盼虽盼又怕儿子往返花费昂贵,于是也只是个念想,直到有一天支撑不住病倒了,夏凯见他病情严重,电话催回儿子,儿子只请了五天假,超时老板就不让回去了。儿子心急火燎等父亲病情好转,并无心带父亲看病。父亲见了儿子亲得不知怎么是好。儿子却只是窝在炕头看手机,百无聊赖,五天过后父亲仍不见好,等不及有了怨气,说了伤父的话。一个月房贷6千元,没活干怎么还,这是儿子的困境。可他做梦也没有想到,父亲为不拖累他服毒死了。从此,再也不用儿子走回头路了,让儿子一身轻奔前程去吧。也许父亲见儿子是最后的心愿,自绝是他的决心。作为父亲不能为儿子提供优裕的生活,不拖累就是帮助,这就是中国父亲!这是父亲的挣扎,也是父亲的情怀!这是作者背后的意蕴。儿子在外面风霜雪雨打拼得没了施行情感的耐心,或许父亲已经成了儿子心中的累赘,自绝是父亲最后的尊严!想来不免凄凉,人在生存面前丧失了情感系统,这是人文的最大的丢失。当儿子发现爹留下了三千块钱,那是分分毛毛叠加起来的巨额,是爹一生的财富,他没有拿出来给自己看病,却把它作为仅有的遗产留给了儿子。儿子看到这笔“巨款”才失声痛哭……
   看到这里我的心被撕裂了。生产形式的变更,亲情分离,家庭伦理破碎,什么都是多余的,扔掉一切活下去是唯一的目的。小说没有这么说,但小说的张力却让读者浮想联翩,作品中就三个人物,道出了一个大时代的悲哀,其实是文明冲击了文化。文明是器,文化是道。无数的“神道”岭就这样慢慢被文明吞噬了。
   作者有一双敏锐的眼光,善于捕捉,善于发现,而且用很小的体积道出了很大的主题。比如另一个家庭,是家庭伦理的颠覆。父慈子孝是中国家庭的经要,父母双在时,女儿要父亲倾囊相助买楼房,说接父母养老,二老经不住女儿的一片孝心,依了女儿的要求,结果母亲去世,父亲成了负担,使用巧辩把父亲逐出家门。这一组父女关系,写出了如今儿女的冷漠和自私,孝道文化一直是家庭的伦理秩序,然而,如今知识丰富了,心灵却缩小了。抚养儿女的成本高了,儿女们对父母的孝敬却淡了。这是一篇伦理颠覆的警世之作。
   作者不断变换手法。他一定是发现了这个世界利欲熏心,人心变异了,扭曲到六亲不认,责任麻木,良知丧尽,于是在《家长里短》系列之三,他使用了一个最独到的办法“梦谴”.一个叫罗成的男人,梦见母亲披头散发从坟墓里奔逃出来,痛训他认钱不认人的利己行为,紧接着梦中的亲人们一一出来声讨,他无言以对。梦醒之后发现自己变异了,已不再是人形。让我想起卡夫卡的《变形记》,葛里高尔睡了一夜变成了甲壳虫,他当时一定发现了人的不正常,生活如同甲壳虫,这是卡夫卡的发现。而孟黎明的发现是:当利己膨胀,良知汰尽,人连野兽也不如。他以极其讽刺,幽默的手法,道出了这一思想。他的一系列小说都深藏自己的忧患意识。何时文明与文化和合呢?这是小说给予人们的思考。
   孟黎明善写悲剧,读着总会产生淡淡的愁肠,他以诗意的手法写小说竟也别具一格。《家常里短》系列之七,是写一对恋人相爱无成,最后女子为给弟弟换亲娶媳妇,嫁给了一个司机,其实也是变相的卖身。女子叫子袊,人长得漂亮,丈夫因她的美貌,对她不放心,控制了她的自由,还经常使用暴力。女子难以忍受自绝于世。各种各样的悲剧在他笔下呈现,都离不开生存困境的逼迫。但是,悲剧好写,写出悲剧精神却不易。子衿是生存困境造成的悲剧,但没有丝毫的抗争,这就缺少了一种精神,因是现代女性,心灵挣扎也是一种抗争,但是没有,她却听之任之,活不好我就去死,这是一种彻底的绝望,让人撕心裂肺。道出了人世间求不得,爱别离的生命哲学。
   《家长里短》系列九,一对夫妻,因儿子欠债50万,愁得没了办法。本来开始读着是同情的,但作者笔锋一转,夫妻俩找到一个欠过情的人前去借钱,欠情者虽办企业,但也举步维艰,可是又不好不帮忙,于是自己做担保借了高利贷,结果被担保者耍了赖,要一回不给,要两回不给,或者是无力支付。5分利息的担保者只好自己承担。这是信任的危机。诚实守信是做人的根本,在最困难的时候有人帮助此乃贵人,恩人。但坑害善良人绝无好处,一对老赖,男人死了,女人疯了。作者又赋予一种古老的文化,人在做,天在看,我认为很有必要用小说诠释天道,人道的规律,否则,世界的乱象会越来越疯狂。无力偿还是困境,但不予以偿还就是信誉丧失。作者敏锐地抓住人性的变异,诚信的缺失加以批判,我以为这是文学的义务。
   《家长里短》系列之十,是另一种情调,人活着坎坎坷坷,死去一定要风光,因了人世间有等级区别,人活着就是显摆。白富贵请传统木匠打棺,还要上好的雕花,硬性的柏木棺材,是能交代他的一生了。打好棺材还要请村人大吃一顿,活着听听别人对他的羡慕和嫉妒,享享荣耀,显显威势。这是小人物压抑心理的一次释放的理由。活不好,一定要死好,平时无人关注,死后一定有人送葬,这个时候不炫耀更待何时?这篇打棺故事让人欲哭无泪,欲笑又不能!这是喜乐背后的悲情。好作家就是要让读者透过表层,感受到深层的意蕴,我觉得孟黎明做到了。
   另外,孟黎明的语言也很好,简洁利索,他很会节约笔墨,在简短的句子中完成很多任务。比如:
   “白富贵一手夹支烟,一手端杯茶,在杨树斑驳的碎金下眯缝着双睛,眼瞅眼盯着打寿材的德明。他瞧着德明娴熟的手艺,把一块块推得滑溜的柏木板,严丝合缝堆积出前端大、后端小、呈梯形状的模样。白富贵摸着下巴上的小山羊胡须,嘴唇咧开,笑得合不拢嘴。”
   这段话非常节约地描述了白富贵的形体动作,场景,气氛,事件的交代,心理刻画。请注意“白富贵”的名字意蕴:梦想了一辈子富贵,白的。于是给自己死后占一顶柏木材,一路富贵。便是皇帝最上好的棺材也不过是柏木,最多棺木里装些金银财宝什么的。他笑得合不拢嘴就是想着死后富贵,活着富贵想也白想。作家却以笑呵呵的笔触来描写悲情,也是一种高明。孟黎明小说的暗机很多。比如,夏怀,分明是怀念儿子的意象,可儿子叫夏利,已被利益牵绊,于是造成了悲剧。这就是作家的本事。精短小说一剑多雕。
   他也很会寻找叙事的角度。比如:“安葬母亲后不久,这个家就乱套了。”让我想起托尔斯泰的《安列卡列尼娜》“幸福的家庭大都一样,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都是能够一把抓住人心的开头。
   再比如:“罗成这些日子丢魂掉魄,夜里噩梦缠身。时时处于睡不醒又睡不着状态。”
   第一句话很重要,一是语境定调,二要引起阅读欲望,孟黎明的开头语有强迫你看个究竟的功效,但又不露声色。他怎么啦?什么事会让他成了这样,小说叙事的横切面最见功夫。所以,我很欣赏孟黎明的开头语,很妙。
   他也很会营造氛围,一种淡淡的情绪注入心里,不觉笼罩了读者的心,很有质感,很有渗透力。请看下面这一段:
   “偌大个神道岭村,人都走了。只剩夏怀、夏凯两人。村子里空荡荡的,萧条㤥人。家家锈迹斑斑铁将军把门,户户院内杂草丛生,斑驳的墙壁布满青苔,往日的欢声笑语,鸡鸣狗吠,骡马嘶鸣荡然无存。
   清晨,烟囱上空荡悠悠两缕青烟,被雾结结实实压瘪在山腰,憋屈地贴在地面的草上,表明有生命的迹象存在,一切显得了无生机。”
   这两段描述,字字句句给人孤寂之感,也传递出曾经的辉煌。把一种从兴到衰的过程交代得清楚明白,夹带着㤥人的情绪,他艺术地以“欢声笑语,鸡鸣狗吠,骡马嘶鸣”交代了昔日的景象。第二段,描述了留守的凄凉和压抑,用词准确度很高,比如用“压瘪”“憋屈”“迹象”等。用一种俯瞰的姿态掠过场景,提升了惆怅、寂寞的感觉。
   以场景衬托人物心理如:
   村子前垣的一株大槐树下,夏怀久久驻足在那里,凝视着山下汾河岸边来往穿梭的绿皮火车,听着那一声声刺耳的鸣笛,咔嚓、咔嚓的声响,叩击着夏怀的心扉,他似乎冥冥之中听到儿子急促的归程。
   他使用关键词:“大槐树”(家)“绿皮火车”(工具)“归程”(心理)三组词道明了怀念的老人一天天的梦境。他以最简洁的文字,最有渲染力的语言诠释了人物心理动作。精短小说的高度浓缩,孟黎明做到了。
   总之,孟黎明的小说很有内涵,主要是短小精悍,看着不累,每一篇都能让人想到些什么。现如今动不动短篇也有几万字,作者如同失控症,看半天也不知道想说什么,絮絮叨叨,直至心烦到看不下去。这种精致的小小说并不多见,读来有着麦芒刺肤之感。他立足于本土,找到了很好的方式,诠释自己的发现:文明与文化的冲突。这是一种呼唤,也是一种警示,更是一种忧患。
   2024.10.13静心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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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一篇发人深省的精彩赏析。赏析主要围绕孟黎明先生的《家长里短》系列小小说展开。分别阐述了该系列小说中的多个故事。如在神道岭村庄的故事中,两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守着空村,夏怀因儿子的冷漠和生活困境最终服毒自尽,展现了生产形式变更带来的亲情分离和家庭伦理破碎。还有家庭伦理颠覆的父女故事,女儿为买房哄骗父母后将父亲逐出家门,反映出儿女的冷漠自私。此外,“梦谴”故事以独特手法讽刺了人心变异;子衿的悲剧呈现了生存困境;夫妻因儿子欠债引发的信任危机以及白富贵打棺求风光背后的悲情。通过对这些故事的分析,表达了对文明与文化冲突的忧虑和警示。作者认为文明冲击了文化,如工业文明主导下农民进城,乡村空壳化,文化衰败。同时,也批判了人性的变异、诚信的缺失等问题。对小说中人物的命运,如夏怀父子的悲剧、子衿的绝望等,充满同情与感慨。呼吁人们关注文明与文化的和合,反思人性的善恶和社会的乱象,具有很强的现实意义和思想深度。分析精准,构思独特,语言清新流畅,富有感染力。感谢陈老师的精彩分享。好文推荐共赏。祝老师创作愉快!生活开心!【编辑:梦在何处】【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202410180021】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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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梦在何处        2024-10-17 15:31:30
  作者对孟黎明先生的《家长里短》系列小小说进行了全面而细致的剖析。每一个故事都被精准地解读,从神道岭村庄的荒芜到家庭伦理的颠覆,从“梦谴”的深刻寓意到子衿的悲剧命运,再到白富贵打棺的荒诞与悲情,无一不展现出赏析者对文本的深入理解。这种深入挖掘不仅让读者对小说有了更清晰的认识,也为文学研究提供了丰富的素材。
梦在何处
2 楼        文友:梦在何处        2024-10-17 15:36:11
  作者通过对小说的解读,引发了人们对社会现实的深刻反思,呼吁人们关注文明与文化的和合,重拾人性的美好,具有强烈的现实意义。赏析流畅,用词精准。对小说情节的描述生动形象,让读者仿佛身临其境。主题明确,语言简洁明了,却又不失深度,能够准确地传达出作者的的观点。再次拜读欣赏。祝老师创作愉快!开心快乐每一天!
梦在何处
回复2 楼        文友:陈亚珍        2024-10-17 17:56:42
  谢编辑好评,定当继续努力!
3 楼        文友:陈亚珍        2024-10-17 17:55:37
  发稿真快,社团越来越精进。编辑辛苦了!握手!
4 楼        文友:乡笛        2024-10-17 18:23:43
  文章分析透彻,说服有力,观点鲜明,语言朴实,见解独特,有声有色,有板有眼。今人读后受益匪浅。
回复4 楼        文友:陈亚珍        2024-10-18 10:26:37
  谢谢文友鼓励!祝好!秋安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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