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道故乡，很有很多的味道涌上心头，但唯独那香味的乡愁，不招即来，挥之不去，每次忆及，都是对灵魂的一次润泽。
　　 一、在杏子的甜香里蹉跎
　　
　　 老家的院子里有母亲亲手栽的一棵秋白杏树。它长在碾盘旁，正好是孩子们玩耍的荫庇。
　　 我不知道母亲为何把它栽在这里，只是看见它龟裂的黝黑树皮，繁茂的树枝上长满了刺，尤其是它的杏子没成熟前有硬丝而且微涩，就不喜欢了。伙伴们也都懒得摘它吃。可父亲每次都说:人不可貌相，这棵树样子不咋地，杏子可是无树能比!
　　 父亲说的没错，“我花开后百花杀”，在所有杏子都下树的时候，它熟了。白色的杏子点缀在绿叶间，那么大，那么喜人。躲过树枝上的刺，摘下来放在手里，晶莹剔透的，仿佛汁液要破皮而出。我的小手刚好攥开一个。把玩着，吮吸着唾沫，舍不得吃。
　　 父亲又说:好东西都是压轴的。实在忍不住了，轻轻捏开，一分为二，杏肉里水润润的，核却很干松。用手轻轻一挤，汁液便水珠一样凝出，白白的像极了桃汁，或者放嘴去吮吸，一股滑爽而自然的香甜顺喉而下，余味无穷。
　　 小时候看孙悟空偷王母娘娘的蟠桃，觉得应该就是这样的味道。后来喝过闺蜜送的冰葡萄酒就是这个味，但都比不过它的醇香自然。
　　 尤其是和知己一起，一人一颗，两人对吸，一边品美味，一边诉心声。那汁液也越发甜而润泽，微香而澄澈。曾记得那时曾许愿:等你我远走高飞后再回来，品这杏香，品这童年。可后来天各一方，实难再聚。
　　 一颗罢了，咂咂嘴嘴，不像别的杏子回酸，而是回甘。索性砸开杏核，天啊，竟然也是有质感的甜味。比核桃多了一分甜，比普通杏核少了一分苦。怎生的如此喜人，叫人吃过难忘。
　　 更加难能可贵的，是可以一直吃到伏天。而普通的杏子早在端午时就熟了。于是就默默原谅了它树的丑。也一次次问及母亲是从哪里弄来的这棵杏树？父亲都无从回答，因为它已经成了母亲在人间的念想。
　　 只可惜，这棵杏树在母亲去世后一点点枯死，尤其是四哥在它旁边盖了猪圈后竟全部死去了。二娘曾说，树如其人，你母亲活着的时候喜干净。又说，树是有灵性的，主人不在了，它也就跟着去了。
　　 呜呼，无法可想。现在只能在记忆里回味这甜香了。但一次听一个心理学教授讲:不管什么，只要你在心里记着，它就一直活着。死亡是从忘记开始的。
　　 我释然了，原来一切的美好都因为记忆而存活。而记忆是可以永生恒的。一、
　　
　　 二、海棠花下海棠香
　　
　　 又到了海棠花开的季节，藏在我心里的海棠香也渐渐外溢出来。
　　 冰心说，童年的苦里也透着一丝甜。是啊，那是在多年以后，蓦然回首。
　　 大概有整整二十多年的时光，我一直生活在长有海棠树的老屋。那老屋太破旧不堪，因为自打我记事起它就那样，土墙已经被烟火熏黑，甚至连房子的檩子也熏黑了。不太大的炕前有一大扇很多木棱方格的窗子。屋里有两节柜子，也陈旧的成了黑色。一张木桌子上放着竹皮的暖壶。现在想来，那是我在村里见到的最破旧的屋子。这屋子里住着我和爸爸。不知为什么，从小我就有一个大想法，等我长大了一定盖三间宽敞明亮的房子。
　　 可就算这么破的房子，也有人不嫌弃，因为有一段时间爸爸在生产队喂牲畜，所以小队里雇了个烧酒的师傅，就吃住在老屋。偶尔夏天生产队雇了唱影戏的，那些人也吃住在老屋。我当时很不明白，爸爸为什么让这些外人住在这，弄得乱七八糟点。但爸爸说，这样我有机会跟着吃点好的饭菜。的确是这样。开始七四年土地承包到户后，我就再没离开过老屋。
　　 我和小伙伴们最惬意的事情就是每年春天在海棠树下的碾盘上玩耍、学习。那时微风习习，海棠花香香，我们浸润在美好的气息里，有时吃着玉米干粮就着蘸酱的葱，好不惬意。日子苦是苦了点，可是心里甜啊。还记得我们在碾盘上一边坐着，一边讲着将来的自己。阿芳说她将来要当女法官，因为她家有一个官司输了，她觉得不公平。阿军说他长大了要去当工程师，做飞机的那种，那时偶尔看见飞机飞过，激动地不得了。阿王说长大了他要开一个大大的商店，卖很多好吃的，请我们吃。而我的理想最离奇，我想写书，写写生活的酸甜苦辣。说到深情处，我们都静下来，仿佛理想真的实现了一样。这时海棠花香飘来，一切更加美好。
　　 可是初中以后我们就四散而去。阿芳跟着当兵的哥哥去了大城市读书，我们都羡慕的不得了。阿军考上了高中去外地上学，阿王因为成绩不好没考上高中去了家乡煤矿当工人。而我，经过拼搏后去读了市里的师范。再后来，阿芳大学毕业后果真做了律师，在很远的大城市。阿军也考上大学毕业后成了工程师。阿王则去县里开了自己的铺子。逢年过节我们偶尔聚在一起，总会谈起海棠树，谈起海棠树下谈及的理想，觉得特别奇妙。或许是海棠花神冥冥之间的相助吧。我们都互相鼓励，无论在哪里，大家都知道好好活着，做出点成绩。
　　 再后来呢，阿军做得的最，成了他们部门的大领导。阿芳也不错，也是领导岗位，风生水起的。我则一直教书，唯一的骄傲就是桃李满天下。阿王则成了我们当中最有钱的老板。我们无数次地忆极海棠花下的美好时光，但总觉得那时我们真的最自由、最天真、最美好。
　　 其实我知道，是那时比海棠花更香的情谊让我们念念不忘。
　　 哦，又到海棠花香时，亲爱的发小们，你们还好吗？
　　 故乡可以远去，但香味的乡愁却一直萦绕在心头，越品越浓，愈思愈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