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里城外
　　
　　 住在城外的人想着城里花花绿绿的世界，就像有根线牵着似的往城里奔，总想着走进围城去体验城里人的生活；住在城里的人厌倦了围城里鸽笼似的高楼和蚂蚁似的汽车，厌烦了城市里喧嚣的环境又想象着城外的好山好水好风景，心里就像长草一样，总是找各种理由走出围城去城外游山玩水看大自然的风光，走进山村乡下农家小院，坐在火炕上吃顿农家饭菜。
　　 在我们这样的边陲小城市，城里与城外没有城墙相隔，没有明确的划分标志。即使这样，心中还是有着一条无形却又坚固的界线。在城市与乡村，乃至城市与城市的边缘区域有着一条无形的界线。这条界线在每个人的心目中有着不同的划分标准和位置，或者是以一条道路为界，或者是以一条沟河为界，亦或是以楼房与平房为界。我骨子里传统而固有的划分城里与城外的惯例，是把高楼林立的繁华之地称之为城市，而把城市边缘的平房区域称之为城外，这条无形的城里与城外的界线就在高楼与平房之间。
　　 没进城之前，我居住在城市边缘的一个小街镇。小镇不是很大，只有一条有点模样的老街，老街上有一家当时看着很具规模的百货商店，后来又有了一家工行和一家邮局。我想，之所以没在这个小镇上设立农行或信用社，就是因为这里虽然与乡村接攘，却位于城市的边缘，担按行政区域划分也算是城市的缘故吧。即使这个小镇也算做是城市的一部分，但与真正的城市相比，这里又很像农村，因为小镇里居住着很大一部分靠耕种生存的农民，即使在事业或企业工作的工薪家庭，也大都有自产自用的自留地，虽然那点巴掌大的土地收获的农产品远远满足不了生活所需，但在工作之余带上农具去耕种自家的小田地，既能消遣自己的业余生活，也用收获的劳动果实或多或少地补贴一些生活所需。与我早些年居住的老屋一道之隔就是一望二三里的农田。每年的夏日，坐在院子里乘凉就可以看到附近的农户们“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的身影。只有这些耕种大田的人才称得上是真正的农家农民。也正是因为这个小镇里生活着工人，也生活着农民，即使居住的老屋与大片的田地只有一道之隔，这里也不是单纯的只靠春种秋收来过活的真正农村。
　　 住在城外的时候，总是把眼睛盯在城里人的身上，看城里人的穿戴，看城里人的举止，羡慕城里人的生活，然后用城里人的标准来约束自己的穿戴，规范自己的言行。谁家来了城里的亲戚，一家人从心里往外的骄傲，感觉自己穷在城外有远亲，感觉到城里的贵族们没有忘记住在如同乡下般城市边缘的穷亲戚。家里来了城里的贵客，女主人就会到老街的商店里割肉买鱼，翻箱倒柜找出留存了许多年的陈年老酒，再宰杀了家里的下蛋老母鸡，做上一桌丰盛的饭菜招待城里的客人。其实，大凡城里人来到乡下，绝不是想吃这些大鱼大肉来解馋的，相反却是想吃乡下特有的山野美味，哪怕是在地里挖出几棵大葱，摘几根顶花带刺的黄瓜，在地边上挖一把婆婆丁，舀出一碗自己泡制的农家大酱，再用农家的大铁锅炖上一锅现摘现挖的豆角土豆。只这些随手可得的农家菜，远比那些鸡鱼肉蛋让人垂涎，让人留恋，让人难忘，吃过之后就会感觉不虚此行。
　　 城外人会把城里人看做是贵族身份的人，谁家有城里的亲戚似乎自己也成了攀上高枝的凤凰，也就高高在上了。也会把城里亲戚做为炫耀身份的资本，到处宣讲城里人的富有，讲城里人的奢侈，讲城里人居住的高楼和富丽堂皇的装修，也讲自己去城里时候吃到的看到的城外吃不到看不到的东西，那表情、那心态，比自己住在城里的高楼里还骄傲。
　　 城外就是城外，它与城市有着本质的区别。城外很少有林立的高楼，只有一排排具有地域特色的砖瓦房和茅草屋；城外没有宽敞的柏油马路，只有晴天一身灰，雨天一身泥而且还是凹凸不平、左转右拐的泥土路，城外没有闪烁的霓虹灯，只在那几根又老又旧的水泥线柱上摇曳着几盏昏暗的老式路灯。这几盏路灯下，是城外人多年来晚饭后积聚的活动场所，他们在这里下象棋、打扑克，东拉西扯的侃大山，尽情地丰富着各自无比充实的城外夜生活。
　　 城外的人实在、热情。谁家有个大事小情的，前后左右的邻居都会忙前跑后的帮把手。记得小时候的一年冬季，我们兄弟几个同时患病，父母顾了一个两个无法顾及三个四个，左邻右舍的邻居叔叔就像照顾自己的孩子一样，用自行车把我们送到医院，他们不讲代价，不谈报酬，哪怕是深更半夜也是随叫随到。父亲对邻居也是一样。邻居叔叔的儿子不小心把注射的针头咽进了胃里，那个年代医疗技术还很不先进，从X光看到针头所处的位置，医生说吃韭菜可以把针头带出来。当时正是寒冬腊月，在六七十年代经济很落后的时候，冬季在商店是见不到青菜的季节。父亲骑上自行车去了真正的乡下去找自己的老相识，最后终于在一个老乡家很小的大棚里找到了韭菜。邻居叔叔家的儿子吃了父亲找来的韭菜后顺利的排出了针头，全家人才放下心来。这时候才想起去感谢那家种韭菜的人，父亲说不用谢，都是多年的老哥们了。早些年家里盖房子的时候，附近的几家邻居都像干自家活一样帮着挖地基、起大墙、上房架，丝毫没有偷懒藏奸的举动。如果缺钉子少木料了，大伙就会跑回自家去找，丝毫不计较一把钉子，几根木料价值几何，从不把感情用金钱来衡量。他们以心换心，以心交心，信奉金钱无价，一家有事大家帮，众人拾柴火焰高。劳累一天之后，母亲挖空心思做出的几样实实在在的下酒菜，虽然远远比不得城里酒店的那般花样多，但这些邻里从不在吃喝上挑三拣四的，只要有饭吃，有酒喝，这些多年生活在一起的老哥们就会在开怀畅饮中忘记疲劳。吃饭的时候，话题自然而然地就说到了明天的工程怎么干的问题上……
　　 城外的人想挤身于城里的欲望就像城里人想挤身于大都市，而大都市的人又想着迁移国外一样。我与许多早些年生活在城外的人一样，经过许多年的奋斗之后，终于挤进了围城，成了一名曾经向往城市现在每天都坐着2路公共汽车上下班的城里人。
　　 而住进城里之后，又会抱怨城市的楼房像鸽笼一样拥挤，抱怨城里人情淡冷漠，抱怨城市环境的混浊，抱怨城市虽然繁华热闹却很单调无聊。
　　 城里人的冷漠让你欲罢不能，光鲜的衣服里面包裹着一颗淡然的心。一道道防盗门在人与人之间设置了不可逾越的隔离墙，拉大了人与人之间的距离。楼里楼外甚至楼上楼下的人不能像城外的乡村那样，左邻右舍的邻居坐在一起天南海北的聊天侃大山，住在同一个单元里的人应该算是最近的邻居了，但就是这样的邻居上下楼相遇的时候最多只是点下头打个招呼而已，甚至如同陌路一般视而不见。楼上楼下甚至对门住了很多年的邻居，竟然不知道姓氏名字，不知道从事什么职业。邻家的孩子结婚竟然没有一点声息，直到婚礼当天看着出入的人群，才知道近邻家里办喜事。自己不知道是应该去参加婚礼还是视而不见，内心真的很茫然。刚刚住进楼房的时候，还不熟悉防盗门的习性，有一次出去办事，随手关上房门便走出了小区，在外面忙碌了几个小时回来后，发现虚掩的防盗门不仅大惊失色，以为家中遭贼失窃了。小心奕奕的拉开门走进去，屋里一然如故，丝毫没有被盗的迹象，这才知道是走时候疏乎没带好房门，让装了防盗门的家里唱了几个小时的空城计。也亏了邻居的互不关心，没人在意你家的房门是关着还是开着，也没人问一下家里有人还是没人。
　　 生活在城市里，思想观念有了新的转变。城里的女人只要有张不影响市容的脸蛋，有个过得去的体形，能上得厅堂不必再考虑其是否能下得厨房，即使家里有煤气灶，有电磁炉、光波炉，即使单位的福利搞得很好，米面油不时的送到家中，但住在高楼里却很少在家里下厨房烧菜做饭弄吃喝。附近的粥铺包子铺茶点屋是城里人每天随意挑选的早点或晚餐。还要不时的出入酒店饭店请客或被请，对着菜谱一番狂点之后，讲究科学饮食的城里人往往又吃不下多少食物。酒足饭饱之后，偌大的一桌子饭菜却没吃几口。饭后打包的习惯在我们身上似乎很难行得通，好面子的北方城里人好像感觉打包的举动很伤及脸面，宁可回到家里吃馒头嚼咸菜，也要在外面装出一幅扔掉一桌子几乎没动几口的饭菜不屑一顾的绅士风度和大款气派。在这方面，穷大方的北方人是要学学南方人的做法，在过日子上实际一些不丢人。
　　 挤身于围城才知道，做个城里人真的很不容易。穿着要讲究，吃喝要讲究，家里摆的看的用的现代化设备要不时的更新换代，一切的一切都要跟着感觉走。跟不上时代潮流又担心别人笑话你是落伍的老土。如我一般的平民百姓，靠工薪生活的日子本来就要精打细算，每月有数的收入常常还没拿到手就派出了用场，即使把裤带勒的再紧也不可能大富大贵，但往往还要打肿脸做出已经大富大贵的样子来，穿名牌服饰，吃时令蔬菜，坐出租车出入，回到家里细算计，走出家门穷大方，每天生活在虚伪的世界里，过着不切实际的两面人生活，感觉这个世界真的很无奈。
　　 城里人厌倦了城市的生活之后，总想着远离拥挤的闹市，在有山有水的地方购置一处土地，建一座庄园，耕种自己的田地，养殖自己的家禽，实实在在的爱我所爱，无怨无悔，去过自给自足颐养天年的田园生活，这也许是城里人的愿望吧。（紫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