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星星】一支叫中华的香烟(散文)
万编辑发来语音的时候,我正在给顾客打酒,这位顾客得罪不起,原来在市委工作,具体是什么官儿不清楚。架子不小,每次来打酒,雷打不动是我们酒业的招牌酒:陈香酒。五年窖藏的陈香酒,一斤一百元。官儿来了,你必须先为他推开门迎接,笑脸相迎。伸手接过他手里拎着的葫芦,歪嘴葫芦上画着荷花,蜻蜓,还有一对鸳鸯。属于工艺品,至于绘画出自哪个名家之手,不得而知。我不想问,也没必要搭讪太多,简单聊几句即可。官儿不仅仅是自己来,他身边跟着一只大型黑毛犬,据他说是部队服役的警犬,不是金毛,官儿说过一嘴,应该是藏獒。藏獒没拴牵引绳,就那么遛遛达达,跟着官儿,他说,我的狗不咬人,我不敢苟同,狗也有情绪不稳定,一旦发狂伤了人,就晚了。官儿是顾客,顾客是上帝。谁敢搬石头砸自己的脚?有一搭没一搭,打了酒,伺候走官儿,万编辑的语音停顿了,没人接,他也就泄气了。
我一看是某杂志的小说组稿编辑,万编辑,不能怠慢,之前,大约一个月左右,我往万编辑的邮箱投过一个短篇小说,一个中篇小说,并注明是参与贵刊火车头计划征文的,我深呼吸了一下,不怕你笑话,我社恐。不善于交流,木讷,尤其是和编辑说话,磕磕巴巴,脸憋得通红。吭哧瘪肚的样子,连我自己都觉得磕碜。有什么呢?不缺鼻子不缺眼的 ,说白了,就是我内心的自卑。我一直认为我来自农村,没高文凭,文学上也毫无建树,与这些成功人士不在一个频道,一开口紧张的要命,结结巴巴,词不达意。甚至拒绝在公众场合出现,许多年里,若不是作协主席周姐,一步一步,拖拉拽扯将我带到《庄河记忆》编辑部,加入市作协,省作协,恐怕我依旧是一个人彳亍独行,毫无方向感。作协的加入,冥冥之中,仿佛一列绿皮火车,载着你我他奔赴诗歌与远方。有了此案,彼岸的遥遥相望,文学才让人有久处不厌的幸福。
暂时没顾客,我急忙把语音拨了回去,万老师立刻接了,关于我两篇小说存在的一系列问题,提出修改方案,两个人谈了很久,撂下手机,我看了一眼时间表,足足三十分钟。莫名的感动,万编辑受聘于省级刊物《鸭绿江》杂志,做小说的选稿编辑,我和他又是师兄妹,2013年冬天一起在辽宁文学院学习影视剧创作,如今十年过去,万编辑成了名噪一时的编辑,小说家,我呢?桃花依旧笑春风,老样子,没几篇像模像样的东西。我把自己的文章,统称:东西。不是东西,拿不出手,和我的长相差不多。万编辑的意思,希望我将那两个小说,改成工业题材,只需要场景置换,精炼一点,懂得留白, 语句紧凑,别拖沓,别松懈。结构严谨,逻辑思维缜密,不要王顾左右而言他。好,好,好,我一边点头,一边记录下万编辑的话。现在快节奏的生活,遇到万编辑这么认真负责的人,顶数凤毛麟角,我珍惜。我想过,即使万编辑举着榔头敲我脑壳,我也愿意。学到真知识,对以后的小说创作有提升的空间,何乐而不为?不过,我手心捏了一把汗,我说过我社恐,也是我惧怕失败,不想直面人生。投稿时,存在一个侥幸心理,总奢望一下子过五关斩六将,过终审,直接上刊,头版头条。俗话说得好,“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谁不想自己的作品被选中,一炮打响,成名成家?额头也是汗,我下意识的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脸,打开抽屉找小镜子,重新补一个妆。一支烟,蝌蚪般的游入我的视线,喔,喔,这支烟是上个月,一位年轻的小伙子,交钱时从口袋带出来,落在大理石地板上,他没留意,转身拎着酒走了,我弯腰捡起来,放在办公桌的抽屉里。眼下,我特别想抽一支烟,什么牌子的都可以,父亲的喇叭筒烟也行。我不抽烟,我爱人抽烟,黄金叶烟,一盒十二元,一天一盒,他抽着抽着,有一天冲我说,抽不起黄金叶了,一盒就十二元,有点贵。爱人的工资他自己揣着,家里花销我负责,抽烟,打牌,私家车的驾驶费用,保养,与我无关。我花不到他一分钱,他抽不抽烟,抽什么烟,我一概不过问。我想抽烟,缓解一下我的紧张情绪,如果万编辑在跟前,我一定是脸红脖子粗,汗津津的,茫然不知所措。我捏着顾客遗落在地上的那支烟,仔细看了看,是中华烟,细长,烟草的香慢悠悠匍匐而来,火柴已经退出历史舞台了,打火机,我急需一个打火机,酒业禁止抽烟,打火机更是易燃易爆物品,怎么办?活人不能被尿憋死,我捏着那支中华烟,出了酒业。到旁边的易购超市买了一只打火机,上何处抽?酒业显然不允许,规章制度该遵守。我很强烈的想抽一支烟,我信步来到绿洲小区,也就是我单位后面的住宅区,我在酒业工作好几年,绿洲小区发生的一桩桩故事,基本通过来买酒的原住民那里得到。比如春天那阵,一个13岁的中学生,不堪学习的压力,跳了楼,人没抢救过来。比如,一个女人在黄昏时分的小区门口梧桐树底,与一个男人搂在一起,事实上,你一猜就明白。是女人劈腿,抑或是男人出轨。比如,紧挨着酒业的一家超市不干了,房租交不起,生意不景气。我只要上班,上午十点上下,抑或下午三点以后,来小区走一走。那里有一个菜鸟驿站,打理菜鸟驿站的女人很和善,经常喂一些流浪猫,她给其中一只叫大黄的橘猫,准备一个猫抓板。大黄每日都在猫抓板上睡一大觉,从不缺席,风雨无阻。我想抽烟,在菜鸟驿站不合适,找个僻静的角落,抽这支中华烟。
我在凉亭下边,坐在一把长木椅上,距离凉亭十米远,一帮人在打扑克,我不影响他们。我远远地坐在一条石凳,背对着人群。我不想让人发现我抽烟,在一些人的思想观念里,女人喝酒抽烟是不务正业,有风不要脸的扑来,还夹杂着一丝挑衅,我学着男人点烟的姿势,烟叼在嘴里,右手打着打火机,左手遮着吹来吹去的风,滋滋啦啦,烟着了,香味和蓝色的烟雾,在面前萦绕,飘荡,嘴唇也有淡淡的草香,精神骤然一震,心思清明起来。火星噼里啪啦落,我闭上眼,好好的沉浸一番,享受片刻的宁谧和安详。整个身心前所未有的轻松,舒畅。难怪,男人们喜欢抽烟,解乏,降压,如腾云驾雾,飘飘欲仙。我突然理解了男人,躲到洗手间,阳台,走廊等地方,也要抽一支,烟瘾上来,和吃大烟的瘾君子,没什么区别。
一支中华烟抽了三分之一,李老师打来电话,问我约稿的事儿。他给我提供素材,我为他代写,稿酬是如此分配的,一万字二千元,他要我写八万,属于报告文学之类的。我没涉猎过报告文学,平时也没烧香,临时抱一下佛教吧。值得一提的是,现在有百度,不会的,不懂得,没碰触的冷门知识,问一下度娘,就收获答案了。我接下这个单子,也就拉开了我代写的序幕,这个年龄,不是小青年,耗不起时间,能赚点就不迟延。招揽广告文案的策划,代写。长中篇小说的日更,女人不管多丑,不论外貌与长相 最主要的是经济独立,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腰包鼓鼓的,银行又有存款,还有男人什么事?李老师无非是催稿,我不满也没发作,我可不肯砸饭碗。这篇报告文学我才起了一个开头,一天天的,也没闲着,却攒不住钱,也没痛痛快快睡一场,好像始终在路上,心灵在无休止的漂泊。
半截烟在我神思恍惚时,落在地上 按照以往的性格,我非上去一脚,把烟踩灭。这会儿,我怜香惜玉,别小看这支中华烟,它身上曾带着好多人的体温,被宠溺,被宝贝,被珍藏,被刮目相看。我没来由的羡慕起一支烟的命运,它在燃烧完之后,便结束了自己昙花一现的烟生,不像人类,哭天嚎地,对亡者思念可以理解,有大多家庭,老人去世后,为争夺家产打得六亲不认,鸡飞蛋打,乃至老死不相往来。烟不一样了,昙花一现,也开得惊艳。至少,一支烟为多少人带来精神与肉体的双重享受?
回头再说我的小说,我不想它死的很惨,我得好好斟酌,接纳万编辑的建议,耐心细致,一丝不苟的修改。慢下来,再慢下来 ,像淬炼一块铁似的,把文章淬炼好,坚固耐用,还要有顽强的生命力,而不是不堪一击的纸老虎。思路打开了,烟草的清香,唤醒我麻木的灵感,想起有几位作家,笔耕写作时,习惯抽一支烟,写作遇到瓶颈,也抽一支,提提神,不气馁,不消极,我没料到,平生从没抽过烟,抽的第一支烟竟然是中华烟!
我想这支中华烟是我唯一的一次抽烟,也是最后一支烟。原因很简单,我不愿用烟草麻痹自己,一时的麻木,清醒之后是更深的疼痛 ,为什么自我折磨?我不反对抽烟,也不支持抽烟。香烟不是我的仇敌,但也做不了我寸步不离的兄弟。
那就做一个客人吧,在我工作有压力,遇人不淑,遭受波折时,抽一支烟,缓一缓急躁,焦虑的情绪,让世界静下来,给灵魂一个安放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