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晓荷·奖】邹娘(散文)
邹娘来学校找我那天,是个雪天。她给我拿来一床手工做的厚被子,说是我父亲给我做的。
父亲会做被子,我还是头一次听说。在我的心里,父亲每天除了每天工作,就是公出,简直就是个工作狂。他怎么会有闲空给我做被子呢?再说了父亲以前也从没做过被子呀!邹娘说,父亲为了给我做这个被子,一宿没睡。后来最后被子的四个角不会缝,还是她来我家帮缝上的呢。邹娘说这话我信,因为母亲去世前,每次做被子都是邹娘来家里帮忙,她最拿手的就是缝被子的四个角。
邹娘可是个热心肠的人,那年我们一家从东北来承德,和她做邻居。初来承德住进家属院,家里缺啥少啥都是邹娘给拿来的,就连我家院墙,都是邹娘她老伴帮忙张罗找的砖头,铁门也是她老伴亲自动手焊的。
邹娘和她老伴都是退休职工,她有两个儿子,两个儿子大学毕业后,都在政府机关工作。在家属院,她家可是个有钱的大户。我们家搬来后,邹娘来过我家几次,发现我家生活贫困,有时她会给我家拿一些米和面。她知道奶奶是个讲究外面的人,她怕给予我家明面救济,好面子的奶奶不好意思接受。所以,每次她拿来米和面都会说是她两个儿子发的,家里吃不了的。她知道如果她不这样说,奶奶绝对不会收。
邹娘做馒头的手艺也是一流的,或许是经常做的原因,每次她家蒸出的馒头都很喧腾是开花馒头。她蒸好了馒头,都会给我家拿几个让我们尝尝。
“街上一个馒头一块钱一个呢,这都是钱呀!”
奶奶吃着馒头,不落忍地说着。为此,她让母亲去发大黄米面,她去煮了红小豆。第二天一早,她就和母亲蒸了粘豆包。蒸好之后,让母亲端着一盆去了邹娘家。邹娘看见母亲给她送来的粘豆包,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她没想到我家做的粘豆包会做得这么精致。她吃着粘豆包对母亲说:“你们家做的粘豆包可是一大特色呀!这么精致的粘豆包,如果拿到集市上卖一定是热销货!”
母亲听后,回家说给了奶奶听,奶奶就和母亲开始发面,煮红小豆。第二天,蒸了两大锅粘豆包,邹娘领着母亲,就去了集市上卖起了粘豆包。邹娘站在母亲身边,一遍一遍地帮着吆喝着:“东北人做的正宗粘豆包!袖珍型的,绝不掺假呀!”
由于邹娘一家在下营子是老住户,又有一定的威信,人们信服她,都过来买。一会功夫,母亲拿的两大锅粘豆包就都卖完了。
那一次,母亲卖粘豆包尝到了甜头。开始给东北老婶打了电话,开火车的老叔,第二天就拉来大黄米面和红小豆。母亲在没找到工作前,开始卖粘豆包挣了一些钱,解决了家里的温饱问题。
我们搬来承德第三年,腊月二十三过小年那天,雪下得很厚。老婶和爷爷抬着老叔从东北来承德了。原来老叔出了车祸,把双腿压断了。家里的一头猪即使杀了卖了钱,也没治好老叔的腿。当时老叔腿刚压时,爷爷怕奶奶着急没敢告诉她。在东北实在治不了了,爷爷不得不和老婶绑了一副担架,抬着老叔来到承德。来的当天,奶奶见到老叔一刻,控制不住心里的难过,嚎啕大哭,一时间让家里人乱了方寸。家里的主心骨哭得撕心裂肺,别人也一起跟着哭,都不知咋办好。邹娘听见我家的哭声,急忙来到我家。她了解了情况后,大喊着:“莫哭!别急!还有我呢!”
随后,她给在城里工作的二儿子打了电话,他媳妇就在市医院当医生。当天就给帮忙挂号,办了住院手续。然后又联系救护车,把老叔拉去了医院。
老叔住院钱是邹娘儿媳妇给垫付的,其实那天奶奶哭,一是看儿子受伤了心疼,二是赶上年根了,家里有点钱都置办年货了。她知道老叔如果住院治疗,必是一笔不小的费用。她也是哭家里能力有限,万一花不起钱,儿子的腿就会彻底废了。
邹娘知道我家的困难,她因此给儿媳妇打电话时也说了:“老何家是咱家邻居,也是咱们的亲人,一些钱你们先给垫付吧。”
住院钱因此解决了,后期治疗费也是个问题呀!因此,那些日子里,邹娘都会和母亲一起,每天去集上卖粘豆包,风雨无阻。在此期间,邹娘的儿媳妇,还把母亲包的粘豆包拿到医院做宣传,医院的医生护士都买了母亲的粘豆包。老婶在家也不闲着,煮了一些五香瓜子,卖酸菜。因此,老叔的后期治疗费总算有了着落。
老叔的双腿做了几次手术后,终于保住了。老叔回东北一年后,我家才把老叔的住院费还给邹娘。其实在这之前,奶奶已经攒够了钱,几次去她家送钱,邹娘都拒绝要。她总说:“这些钱我们也用不着,先在你家存着吧。啥时候我们用了再说。”说实话,那时我家也确实不富裕,用钱的地方也很多,大姑刚考上大学需要钱,大爷那阵也得了糖尿病合并了肾病,需要钱的地方很多。所以,那些钱一直没给她家。
一年后,奶奶还邹娘钱还是因为她老伴得了再生障碍性贫血,到后期需要经常输血,实在需要钱了。奶奶和母亲就去了医院,把钱偷偷交了住院的一些费用。另外还多给交了一千块钱。那期间,父亲还特意请了假,和邹娘的两个儿子轮流在医院伺候邹娘的老伴,直到他病逝。
处理完邹娘老伴的后事,邹娘的两个儿子接邹娘去城里住。邹娘却坚决不去!她说,她轻手利脚的不用别人照顾,只想留在家里。奶奶也对他两个儿子说:“把你妈交给我们吧,我们给她作伴。”
奶奶就让邹娘住在了我家,每天和她一起吃住,就这么着邹娘在我家住了半年。后来,她儿媳妇和儿子在街上开了一个五金店,搬回家住,她才回了家。
我上大学时,家里一时拿不出那么多钱,正在我们一家四处张罗借钱时,邹娘来到我家,她拿来三千块钱。总算凑够了学费,我才能回学校上了学。
母亲为了尽快还清我上学时借的钱,让我在学校吃得好一些,她每天开始起早贪黑打了三份工。从此后,家里的窗台上,都摆满了一些止疼药和止咳药以及一些胃疼药。邹娘体谅母亲的身体,经常劝母亲注意身体,不要太劳累了。她还说:“我给你拿的钱你不用着急还。我也不缺钱,你就不用给我了。”邹娘说的话,母亲打电话时都和我说了。她说:“你邹娘对咱家那可真得好呀!就如亲人一样!以后你一定要记着她的好呀!”
那时,家里有两把备用的钥匙,邹娘要去了一把。她每次做熟饭都会给母亲端去一些,放在锅里热上。等母亲回到家,就会有口热饭吃了。她知道母亲爱吃饺子,有时她会给母亲包饺子,等母亲回来煮好端到我家。
母亲病危之际,是邹娘和她的儿媳妇一起叫来救护车把母亲送到了医院抢救。因为当时母亲已经处于昏迷状态,我家人都没有人在身边,一些抢救费,签字都是邹娘代签的。哥闻讯后,从北京部队赶回来时,看见母亲昏迷不醒,急得没有了主见不知咋办好。关键时刻,邹娘对医生说:“你们尽力抢救,人命关天,花多少钱我就做主了!”
母亲临去世前,已经不能说话了。她让哥找来笔,写了几个字:我走后,你和小妞都要听你邹娘的话!
母亲走后,我每天酗酒,沉迷酒吧,也打算自暴自弃放弃学业。在我心里,我想的最多的是,母亲都没了,我学不学还有啥意义呀?父亲几次劝说我让我振作起来,回学校继续学习。我对于父亲的劝说不仅不理睬,有时甚至会和他吵架。邹娘每次听到我家吵架,都会跑过来训斥我,对于她的训斥我无力反驳。因为母亲临终前留下的字条,我不能不听。邹娘可是我家的大恩人,就如我的亲人,我怎么能不听她的话呢?
我休学在家的第二周,邹娘再一次来到我家对我说:“你已经在家呆了两个礼拜了,也该回学校上学了。我这还有你妈给你存的一些钱,你拿着回去上学吧!”
哥背地里也和我说:“回去上学吧,你不想花爸的钱,我可以打工供你上学。再说了妈也说了让咱俩听邹娘的话。你不能不听咱妈的话吧?”
就这么着,我回了学校上学。邹娘给我拿来六百块钱,实际上是她给我的钱,不是母亲给她的。她之所以这么说,是为了让我能接受这笔钱。这也是后来父亲来学校看我,告诉我的。
邹娘给我捎来的棉被的同时,也给我带来一个不好的消息,她说我父亲最近可能是病了,在家门口摔过两次了。她说,我母亲已经走了,让我有空就经常回家看看我父亲。听了邹娘的话,我很担心我父亲。就给父亲打了电话,问起他身体情况。父亲在电话那头高兴地说,他没事,只要我有空了,给他打个电话就行。他还说,以后每年冬天,他都会给我做一床棉被……
可是我没有等到每年冬天父亲给我做的棉被,父亲就去世了。在这关键时刻,邹娘又来到我家,把他大儿子一个130小货车借给了哥,哥开始跑车挣钱供我上学。我上学的那几年里,邹娘一有空就会来学校看我。每年过年,我和哥都会去邹娘家里和她们一大家人过。每年刚进入冬季,邹娘都会来学校给我送来她亲手做的新棉被。邹娘说,我母亲在世时,曾说过我就喜欢盖手工做的棉被。如今虽然我母亲不在了,但我和哥还有她这个亲人!
是啊,我的父母虽然不在了,我和哥并不孤单,因为我们还有最亲的邹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