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流年】渔村落花生(散文)
入秋,海风添了几分凉意,落花生的收获季到了。
父亲从棚子里把锈迹斑斑的镐拿出来,扬着声音问:“落花生能锄了,你去看看不?”还用问?我早像兔子一样,蹦着跳着凑到了车旁,只等一声令下,就蹿上后座。
渔村的花生,大多种在沙地。林子侧旁,父母圈出一小块地方。茅蔺草拔掉,芦节草耪到一边,做出花生炕,长长方方一条儿,四周挖浅沟。开春,种子放进去,用不了几天,冒锥儿了;再过些日子,嫩叶抖动着打开青绿巴掌。叶子薄薄圆圆,大的小的,一簇一簇,挨挨挤挤。天气渐暖,叶子间亮出一盏一盏星星般明黄的花朵。父亲沿一条葳蕤杂草镶边的小路到林子外,从坑里提上满满一桶水,拿着葫芦瓢舀满,浇到每一株花生秧下。水转瞬不见,沙的颜色深了几分。一桶一桶水提过来,汗珠子落下去,后背衣服被浸透,白色汗碱如波浪般蜿蜒。阳光遍洒,豆大的黑色甲虫匆匆忙忙,从这片叶子尖端爬下,又沿着另一片叶子的脉络攀上。
树木繁茂,杂草错杂,野花绚烂,与花生秧两相呼应。在日里夜里,它们生长。
一转眼,周遭的世界变了颜色。青枝绿叶边缘爬上枯黄,水分悄然流走,性急的,前赴后继纷纷掉落。细瘦的茎,下部光秃秃。我和父亲到了地头儿,他踢踢杂草,弯下腰,攥住一把秧子,三摇两晃,一嘟噜胖乎乎白亮亮的花生角儿彼此碰撞,像小铃铛。我捏住几个,用力一拽,落到了掌心。太嫩的水泡子还没来得及长出硬果仁,只能连皮放到齿间,一股子甜水溢出,混合着沙土的淡淡腥味,被味蕾记忆。
锄花生是力气活,甩花生也是。我们坐在院子里,一捆一捆花生打开捆扎的腰,散开着,两手掐起一把,用力磕在面前放着的石头或者木头上,花生角应声而落,秧子随手抛到侧旁。花生在面前成了白花花小山,秧子堆得老高。满院散发着一团一团浓郁的香。走到哪,都被包围。常年弥散在空气中的鱼腥味儿陡然不见了。
我从花生堆里端走半簸箕,哗一下倒进大铝盆,放到自来水下冲洗。沙地花生的好,在这一刻特别明显,外壳上不多的沙粒落下去,没费什么力气,就干干净净了。倒进锅里,加水,丢进一把花椒、几个大料瓣、适量盐,煮熟,浸泡。花生放软了身段,又香又有嚼劲。我一直以为,只有新鲜出土的花生才能煮,不料想,隔年的花生也可以煮出香气。有一年冬天,邻居奶奶薅来干枯的香草,和花生一起泡在盆里。过一夜,她把花生捞进锅里,填水,味道竟然别无二致。两种香融合,似乎更温厚了。煮透的花生放到小石磨下研磨,成了粉紫色的花生小豆腐。说是小豆腐,看上去有点像豆腐渣,加一刀两刀白菜叶子,翻炒,是米饭的良伴。
花生的食用方法太多,剥壳鲜吃、煮、炒、加工成小豆腐,也可以制作成花生酥、花生酱、花生蘸。高中时候住校,同学带了花生酱下饭,只一天时间,装酱的大肚儿玻璃瓶见了底。同宿舍的姐妹,弃了筷子,纷纷伸指头探进瓶里,饭也顾不上吃了。咸?谁在乎呢?榨油居然要先把花生炒熟才行,这是后来知道的。花生油金贵,有客人来,才能吃到油饼。现在油饼可以天天吃,仍然贪恋它的美味,吃不够。时常,我去袋子里抓一把花生渣,嚼得津津有味。母亲说,真是馋丫头,哪有把花生渣当零食的?
家里种了不少农作物,水稻、大豆、白薯、高粱、玉米,我最喜欢落花生。晒干的秧子铡成一指长小段,装进袋子,是老驴的日常食料,至于耕地后加餐,当然非花生渣莫属。父亲说,你看,落花生不只好吃,连秧子都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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