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菊韵】瓷白的栀子花(散文)
那是一个热闹的季节,也是一个风流的季节。我轻吟着刘禹锡《和令狐相公咏栀子花》里的诗文:
蜀国花已尽,越桃今已开。
色疑琼树倚,香似玉京来。
且赏同心处,那忧别叶催。
佳人如拟咏,何必待寒梅。
十五岁那年初夏,学校的栀子花旁,我曾有过一段难忘的时光。
那天雨下得很大,我撑着伞急忙跑向教学楼,转身看到了一抹靓影。他是学校篮球队的队员,当时他刚在场内训练完,穿着红色的六号球服从我身旁经过。收伞时,伞上的水珠在他的球服上晕开,我慌忙向他道歉。他笑着看向我,说没关系。他的眼神是那么清纯,四目碰撞的瞬间,我却尴尬地移开了视线。真奇怪,明明一群人都穿着同样的球服,可我总觉得他穿上更独特。
好香,熟悉的香味,萦绕在我的鼻息间;真好,钟爱的栀子花,随流水飘至我的脚边。此后,我便开始关注他的一切。好奇他的童年,听他社交平台上分享的歌曲,尝试喜其所欢。期间,我也做了很多幼稚懵懂的事:去教室的路上,故意磨蹭一会儿,期待能看到他的训练;吃饭时,有意坐其身后,只为与他再近一点;我总是独自穿过那段布满栀子花的台阶,黄昏时一遍又一遍想象他的侧脸……
我很喜欢他打球的样子。投篮,眉眼总是上扬,流露出轻狂的模样。投出的篮球,以完美的弧线命中后,他脸上会浮现出一抹笑。此刻,我总会想起曹植《洛神赋》里的句子:“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
第一次与他有肢体接触是在一个人潮拥挤的晚自习,他不小心撞到我,我怀中的练习册撒了一地。皎洁的月光下,他捡起我掉落的东西,愧疚地向我道歉。我曾一度认为牵手是表达情感的方式,当我小拇指与他相连的那一刹,或许在他的生命中也有了我存在片刻的倩影。
这段夹杂着酸涩与纯真的时光,为我的少女时代带来了鲜明的色彩。我一直渴望一段美好的感情,希望有人能揣摩我发布的文学短评,细细观察我投喂流浪猫时飘起的发丝,尝试探索我每滴泪的甜与咸。
又是一个雨天,在初遇的那段台阶,他正和朋友谈论着一个女孩,我才发觉色情污秽的脏话能够如此轻易地从他口中说出,甚是震惊。与他擦肩而过的瞬间,我们的手臂再次触碰,但这一次我的感受是对他恶心与厌恶。我这才明白,美好的不是他,而是我的天真。
也是十五岁这年,我终于发现男性的想法,没有我想象中那么甜美。此后,我再也没有与他在学校相遇。他的出现,让我找到了不一样的自己,胆小又谨慎。他的离去,也为我结束了一段暗恋的相思之苦。拍毕业照时,我趁机在他常看的小说里放下一张便签,反面藏匿着我的青涩年华,正面留下一行字,“如果,人生若只如初见”。
或许男女同学之间有道很厚的墙,女性在墙的一端,与对方分享自己的人生经历,憧憬着未来的美好。当这面墙还完全封闭时,男性会说自己懂得她的一切观点,而当这面墙破开一个洞,女性想拉住他的手时,才发现对方早已迫不及待把自己的欲望递来。于是,最后一次见面,雨点砸进我的心里,栀子花停留在那个夏天。
十六岁的某日,我又回到了母校,走在记忆中的栀子花旁。一年前,我曾在学校的每个角落期盼着与他相遇,无数次在篮球场等他结束训练。“当时只道是寻常”,我幼时听李清照的争渡,感叹她的少女情怀;后来她婚后,羡慕她与丈夫的相敬如宾。如今只能从她的《声声慢》,回味她晚年的淡酒浓愁。现在回想起与他的最后一面,只剩“情疏迹远只香留”的惋惜。
我忽然想起作家辛夷坞《原来你还在这里》写下的一段话:“你心中是否有这样一个人。他离开后生活还在继续,他留下的痕迹被平淡日子逐渐抹去,也已在泛黄褪色的记忆里慢慢枯萎。当时光流逝,兜兜转转,那个人是否还会在原来的地方等你?”我恍惚间,转过身寻找,却只看见自己发丝在阳光下的阴影。
生活中,早已没了他的踪影,所幸的是我还在这里。我庆幸自己仍然保持着初心,在见证他对女性污名化后,没有因为心中与他初见的滤镜而欺骗自己。最后,我摘下一朵瓷白的栀子花,让它永远绽放在我的生命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