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晓荷·奖】财富的影子(小说)
吴小兰下定决心到城里买楼房后,丈夫殷守德才见识了什么叫孤注一掷。吴小兰之所以表现出破釜沉舟的决断,就是要与公婆划清界限,弄一个泾渭分明的楚河汉界,看看殷守德的双脚往哪个方向跨,她好根据实际决定自己的婚姻是终止还是继续。
吴小兰与丈夫结婚的时候,丈夫还在新疆当兵。丈夫的弟弟大学毕业正在找工作。吴小兰与殷守德相媒成功后,公公婆婆许诺,等吴小兰与殷守德结婚的时候,一定在村子里盖新瓦房。因为吴小兰就在村子对面的小学教学。吴小兰觉得住在村子里宽大的平房里,并不比楼房差。其他女老师找的对象都要求有车有房有家底,吴小兰不看重这个。吴小兰很看重一个有情有义的大家庭的温暖。所以,她在租来的房子里与殷守德结了婚,开启了自己的人生新里程。自己并没有对失诺的公公婆婆有半句怨言,还用自己的工资给公公婆婆添置了新衣。
吴小兰是同伴里少有的裸婚者。戚蓝臻把吴小兰的情况说给自己的母亲听,母亲吓了一跳,说人活着不是说说玩玩那么简单。你的同事少了个心眼子,不要彩礼人家不会说是因为通情理,只能说自己不值钱!戚蓝臻问母亲为什么这样讲,母亲继续顺着原先的话头说下来。大多数人在说儿媳的时候,都是属牙膏的,不挤不出东西。再说又不是只有弟兄一个,自己一点彩礼不要到底是舔欢了另一个。戚蓝臻转述了自己母亲的话,吴小兰当时愣是没有听进去。她虽然没有视金钱如粪土的豪横,但是能在而立之年把自己嫁出去,并且找到一个魁梧英俊的丈夫,吴小兰是满意的。她丝毫没有察觉公婆貌似憨厚的外表背后,却是两颗充满算计而又毫无道德原则的偏心!吴小兰在婚后向戚蓝臻忏悔当初的轻率,戚蓝臻的的母亲什么话也没再接,只是让戚蓝臻捎了半暖瓶芸豆猪肉水饺给了吴小兰,吴小兰吃着喷香的水饺,反复咀嚼着戚蓝臻母亲当初的话,竟然热泪盈眶了。戚蓝臻说吴小兰是得了新婚抑郁症。
公婆的背信弃义,始于女儿贝贝降生。贝贝出生的时候,殷守德还在部队服役。公婆陪着吴小兰在县医院迎接小生命,那时候还是其乐融融的。他们一直表现出一家人的和气与融洽。吴小兰上厕所,婆婆小心翼翼地陪着,有时还双手搀扶着。她说“自己没有女儿,就把儿媳妇当闺女疼了!”这让从小没有娘的吴小兰很是感动,误以为自己可以任性,可以撒娇,甚至可以把公公婆婆直接当成自己的亲爷亲娘。所以当婆婆让她拿出儿子殷守德转来的钱交费时,她仗着阵疼作掩护,不往外拿。这个时候公公也还惯着她。公公赶紧去银行取了八千元交了费。公婆要求顺产,吴小兰的姐姐过来的时候,正碰见医生两次过来动员剖腹产,说孩子在宫腔内非常窘迫,大人又迟迟不开宫口,必须立刻手术。公婆仍旧坚持顺产,表现出少有的武断与执拗,吴小兰哭了。戚蓝臻与母亲也匆匆赶来,三个人轮番劝说吴小兰的公婆不要一意孤行,要听医生的,多花点钱也没什么的。公婆就是不松口。姐姐不得已大费周折好容易接通了殷守德的电话。殷守德让把电话给母亲,他对母亲说“听医生的,一定要听医生的!我要大人小孩都平安!”母亲听见儿子口气坚决,完全是下达命令的口吻,不容商量,这才让步。医生护士得了产妇家属的口谕,一刻也不敢耽搁,迅速地去安排手术。
吴小兰剖腹产生下了女儿贝贝。等一切平稳下来,女儿被抱出产房,局势已经不是开始兴高采烈满怀期待的模式了了。一直等在产房外边的公公突然说头晕,回家补觉去了。婆婆呆坐在走廊的排椅子上,就像瘪气了的皮球,一摊堆那里没有了任何弹跳力。夜里三点多了,医院周边的村落鸡啼已经好几遍,病房静悄悄的。闻讯赶来的堂嫂给送了一点鸡蛋面条,吴小兰吃了几口。婆婆说回家拾掇拾掇东西,顺便熬点小米。等出院的时候,陪着吴小兰回到出租屋的,是自己的姐姐与自己的同事戚蓝臻。
戚蓝臻平时就来与吴小兰没有边界感,她是个直筒子,说话从不拐弯抹角。她对吴小兰说,我说不可以找当兵的,你不听啊。现在事事得自己操心你了吧?当初让你要一笔彩礼你非得不要啊,要是手里有钱月嫂不是用上了?说一千道一万没有财富铺路,一步赶人一万步!姐姐连忙接过话头,好歹有公公婆婆在身边帮着,公公婆婆还年轻。吴小兰却把头扭向一边,继而眼泪就开始簌簌掉落。姐姐说要高兴一点,心情不舒畅,会影响下奶的,再说要是母亲心情郁闷,乳汁会有毒,小孩吃了会腹泻。
吴小兰的伤感是突然升起的。这个时候她更加感觉到,父母双全并且身体健康,是人生的一种圆满,是上天给的一种好福气。单亲家庭中成长起来的孩子,基因中总有一种不安定因素,若无强大的自我教育与修复功能,往往学不会如何爱自己如何爱别人的,而且永远对“爱”有一种虚幻的渴望,就像云端有一抹彩虹,炫丽到晃眼,若是跌落到地面,是雾是被露还是雨,就不好预判了。从自己挺着个大肚子孤独无助地进进出出的时候,吴小兰对自己的婚姻不是没有后悔。但是吴小兰是个高傲的人,她寻寻觅觅到三十岁,找的对象帅气度与英俊度可以说无可挑剔,从精神的层面上上讲,一度让吴小兰的虚荣心空前得到满足。但是漫漫长夜独守空帏,一碗凉水都要自己艰难地爬起来去倒的时候,原先那种满足感就荡然无存。吴小兰心上的失落,像淅沥淅沥春雨后的一下子拱满地面的小草。
吴小兰不愧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自我教育的水平始终高于平常的女子。她害怕自己的不良情绪会对自己的小可爱产生不好的影响。还是父母恩爱有加和谐温馨的家庭,从小不缺爱的孩子,才是孩子真正幸福的依托。家庭的残缺是对孩子最大的不公。想到这些,她就把已经向怨尤偏狭的心思硬生生拽回到打开格局的轨道,苦思冥想地找理由原谅自己生活中的种种不便,还有公公婆婆旮旮旯旯儿对自己与贝贝的忽略。
事实上,吴小兰的一个月子,婆婆仅仅给送过一只鸡,鸡屁股还是煮在了汤里,还有就是给贝贝送煮米时领亲戚们去饭店,从饭店给捎回两个齁咸齁咸的狮子头。姐姐抽空着忙地给包了几次饺子,还有大姑姐给送了两次羊肉汤,戚蓝臻的母亲给包了三次发面大包子,很多时候都是戚蓝臻给点外卖。因为饥一顿饱一顿,经常熬夜,作息很不规律,吴小兰的头发大把大把脱落,乳汁分泌受到影响,婴儿奶粉又特别贵,手中的钱使劲攥也攥不住了。
婆婆说她从医院回家就病了,挂了一集的吊瓶。婆婆来的时候,脸确实是蜡黄蜡黄的。婆婆捎了很多的破布当给贝贝当尿布,吴小兰备下的尿不湿早用完了。吴小兰说破布有细菌,很不卫生,让婆婆去买尿不湿。婆婆说,花那钱干什么?又不是小子还,弄这样娇贵做什么!
吴小兰从婆婆的话里,悟出了公公婆婆对自己态度大转弯的原因。她暗暗替自己的女儿贝贝伤心难过。她想起小时候自己的奶奶,总是把好东西藏在一个破笎子里,用绳子吊到梁上,她问奶奶梁上吊着的笎子里有什么,奶奶说有一只长虫(蛇)在孵蛋。可是她亲眼看见奶娘踩着杌子从梁上的笎子里掏出过饼干糖果柿子等给大娘家的哥哥吃。奶奶说,小子孩吃好东西长个,小丫头粗茶淡饭好养活。她看看自己肉嘟嘟的女儿,母爱便如春风催花的速度涌遍全身。她要给自己的贝贝创造一个好的生长环境,要让贝贝在爱与呵护中长大成人。人结婚的时候,有父母祝福的婚姻更美满,自己结婚的时候,因为用的“爷娘月”,出嫁后一个月不得与父母相见,发嫁时父亲早就躲出去了。自己的贝贝要父母俱全地长大。本来委屈满腹嘤嘤哭了的吴小兰,因为想到了贝贝的明天,想到了贝贝的将来,想到了贝贝长大后的幸福生活,她又一次拭干自己的泪花。
殷守德回来的时候,吴小兰那是嚎啕大哭。殷守德以为是因为吴小兰生了个女儿的缘故,就说:“我不在乎,我不在乎,什么孩子我都喜欢,女孩更好。”吴小兰哭的更厉害了。看着蓬头垢面的妻子,殷守德动了恻隐之心。他亲自去买了猪蹄,煲猪蹄海带汤给吴小兰喝,去医院买下乳涌泉散给吴小兰服用,用开水给贝贝烫尿布。吴小兰说,你在家真好!我和贝贝依靠着你真幸福。殷守德说,下一轮合同续签,就不再刻意去筹划,顺其自然。签不上合同到时候早早归来,守着妻子女儿也是一种幸福。吴小兰说那我是不是得亲自去山上寺庙一趟,许个愿求个签,让你签不上合同呢?殷守德说,不用求,你只要不活动,不动财富,大概率下一轮合同没戏。
吴小兰生贝贝的时候,计划生育还没有放开。婆婆看见儿媳生了女孩,守人前没人后地说,早知道给大儿子说个农村的媳妇,第一个女孩还能批个二胎,要是没有个男孩,将来就没有这户人家了。婆婆动员吴小兰要个二胎。吴小兰不接话。殷守德看不下去了,对母亲说,你这一辈有了两个儿子了,你操这么多心干什么!婆婆说,你们不生男孩,将来家里的什么东西你都捞不着,你大大说的。殷守德笑了,家里有皇位啊?吴小兰就是不搭腔,却在心里盘算如何与这重男轻女的一家人决裂。
殷守德专业的时候,县里的大大小小厂子都卖的差不多了,已经没有多少适合的单位,供给给没有关系没有学历没有特长的人。殷守德估计能安置的好单位自己进不去,政府机关更挤不进去,殷守德干脆拿了三十万钱,选择了自谋职业。三十万到城里能买一座楼,吴小兰说去城里买套楼房,将来好让贝贝去城里上学。殷守德却说自己要创业需要启动资金,公公又说盖房子。不管怎么说,三十万的财富降临到普通之家,名声大噪的效果少不了。
吴小兰的娘家叔叔找来了,说是要使点钱,给儿子盖新房说媳妇。吴小兰动员丈夫借出贰万元。吴小兰的姐夫相中了一座楼房,,找吴小兰借钱,又借出两万。公公说儿子的钱不能在风口里扬,要翻盖房子。于是从殷守德的手里拿走了六万。一个月,手中的财富从三十万缩水到二十万。
殷守德与中学同学吴天良合资在镇上买了一个厂子。这个场子原先是个炼油厂,炼地沟油多次被查,后又被人买去做了轮胎厂,经营不善还是倒闭了,两人购买设备计划开服装厂。殷守德将自己剩余的二十万交给吴天良运作,吴天良却拿去包养情妇,花天酒地了。等吴天良身陷囹圄,殷守德才知道自己的二十万投资泡沫为零。
财富的影子没见晃悠就消失了。幸亏还有吴小兰亲戚借的肆万元钱,虽然钱不在自己手里,但是数字还在啊。公公拿去的六万元,也发挥了巨大作用,房屋翻新,居住环境大大地改善。吴小兰说,早知道钱是长脚的玩艺,当初就该一把借出去!或者去城里买楼。
公婆家里终于盖起了六间正屋、东西各两间厢房。公婆住了三间正房,另外三间正房锁着门留着给弟弟殷守道结婚。公婆让吴小兰一家住在东厢房,吴小兰心里有怨气。东西屋子不养人,东厢房早上见不到阳光,下午又西晒日。每天的西晒日叫人心烦。殷守德却毫不在乎。吴小兰嘟囔多了,他还会反驳:“咱们住了三间正房,我弟弟将来不就住三间偏房了?”吴小兰想想也是。但是还要争竞一番,说:“叫你父母住厢房!”殷守德说:“开玩笑,房子是他们盖的,叫他们住偏方你忍心?你是做教师的!”
“我是做教师的,我不是教师婊!”吴小兰抗议道。做教师就得大公无私,就得自己吃亏叫别人赚便宜?殷守德说,问题是不是别人,是父母是兄弟啊!做大嫂的有点格局好不好?
弟弟殷守道大学毕业在县委宣传部工作,说的对象是副县长长的女儿,在财政局工作,颜值出众。人家小叔子两口子有地位有权势,住三间正房正是鸿德配位。相比之下,殷守德无业时期,自己又生了女儿,光耀门庭与传宗接代的重任,弟弟与弟媳一肩扛起,人家住正房有充足的理由!
吴小兰心里有点不透气。与农村的公婆干上一伙,赢了,人家说公职人员干败了农村人,好说不好听;若是对方撒泼打诨,自己到时候落荒而逃,叫周围的人说三道四,更有殷守德在中间传话和稀泥,这仗打没有胜算,不打又太憋气!吴小兰相当一段时间很是纠结。
戚蓝臻告诉吴小兰,她与男朋友准备十月一结婚,在状元郡学府买的新楼。吴小兰详细询问了价格与按揭方法,盘算了自己的月工资承受能力,决定也进城买楼。她买了楼,若是殷守德肯进城找个工作干着,就好好经营家庭,培养贝贝。如果殷守德还是在家里晃荡着,今天帮公公锯一棵树,明天帮婆婆捏捏芹菜苗,就干脆把他清出去。
吴小兰先去问姐姐,姐姐说好主意。姐姐愿意马上归还所借的两万元,另外借给两万元,也愿意用公积金替吴小兰担保贷款。吴小兰又去找自己的叔叔。叔叔有点没好气地说,你们那么多钱,值当地惦记这点钱!吴小兰就告诉叔叔殷守德的钱亏了。叔叔说,亏那么多你们都不心疼,借给我两万块钱,不到两年就来要!怎么就不心疼了?心疼的滋味你们谁知道!叔叔的抢白,弄得吴小兰脸上挂不住。叔叔虽然这么说,还是东凑西借还了一万元。有了第一笔启动资金,她开始实施自己的计划。让殷守德出去借,殷守德吓得不敢吭声。戚蓝臻说自己的喜钱还有十万,可以先给吴小兰免费使用,吴小兰坚持按银行利率付息,且只借五万。戚蓝臻知道吴小兰的执着,就说你看着办。她把存在银行的钱取出来,准备买房。可是公婆却给殷守德与吴小兰下了指示,公公婆婆想给殷守道的媳妇二十万彩礼,给两人下了十万的指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