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闭着嘴的，脖子开始也没有什么明显的不适，喉咙里忽然就有了不绝于耳的喉鸣音。韩禅揉揉涩痛的眼，从电脑桌前站起来。
　　 时间已是凌晨三点。嗓子忽然痒痒的令人抓狂，紧接着咳嗽成一个蛋，直至咳出眼泪。韩禅急忙找出一堆备用的感冒药，对症不对症的暂且不管，冲剂片剂含化的统统用上，只要确保明天上台演讲五分钟。
　　 明天才是临门一脚。上去，生命质量有了质的飞跃。上不去，转转悠悠大半生，最后回到原点稍息。
　　 竞选副职，韩禅年龄早已出框。新来的校长不拘一格，不论年龄不论资历只要你有能力，就让你打进管理层。竞选的条件，早以红头文件的形式晓谕全体教职工：只要你把教学成绩搞上去，别让各年级的平均成绩在协作区里回回垫底，就是你明年退休，今年也让你上去！真是不拘一格降人才了。
　　 管理层层层竞选，关关卡卡的很多人败北。韩禅竟然从一伙青壮堆里脱颖而出，成为众人瞩目的黑马。再演讲一次，选出一个副职，剩下的四人也会成为重要部门的主任。这个副职一人之下，百人之上。他韩禅就是这个层次的五分之一。为了确保胜出，已经熬了数个夜晚，改稿子，审查演示文稿，调整PPT的结构。明天如果再一战成名，自己就是大器晚成的杰出代表了。
　　 偏偏，偏偏！韩禅的嗓子莫名其妙地起了状况。咩咩音，吼吼音，咕咕音，叽叽音，滋滋噪音，变换着节奏在喉咙里轮番演奏。一阵阵的咳嗽似乎是一种锣鼓点，伴随着喉鸣音一阵一阵形成高潮，把韩禅折腾得胸闷肋骨疼。一把一把吃下去的药似乎丝毫没起作用。韩禅有些心灰意冷。他猜度自己大半辈子普普通通，性格一直不温不火的，身体总是平平安安的，轻易不头疼脑热的。一说自己要当点什么，改变一下自己的平庸，立刻有了喉疾！嗓子里似乎藏满鸡鸣狗盗，一下子全涌出来闹腾。自己咳咳咳，把自己一阵憋得死去活来，然后再吹一阵喉哨！那种声音自己听着都感到很瘆人。这是一种什么运气！韩禅想。
　　 韩禅报名参选，实在出乎众人意料之外。他起先报名是为了参入玩玩，等到过关越卡淘汰掉一轮又一轮的竞争对手，步步晋级，忽然就唤醒了自己的雄心壮志，那个困在岁月的角落不甘平庸老去的韩禅一激灵就展露出非凡的才华。众人惊艳韩禅的口才与严密的逻辑思维，高手在民间，这不是一句套话。韩禅现象说明了岁月不败才华，金子的光不会永远被蒙尘。
　　 明天要是上台如此，肯定胜算了了。咳嗽把他韩禅整成了伸头牛蛙。咳咳咳，眼睛直冒火星，眼泪簌簌落下。病来如山倒的态势啊。妻子说，多大年纪了，别熬了！不是拼命的年纪啦！没有命了，还怎么当这当那的！妻子从幼儿园园长的位子上撤退下来，似乎已经有了勘破红尘的豁达与睿智，对韩禅突然表现的上进心百般戏谑，却没有给出一点建设性意见。
　　 韩禅想起在小时候在爷爷家见过的一个老年间的玩具“古古铛”，长长的一个嘴儿，底部有一层薄薄的软玻璃，轻轻一吹，一吐一缩，发出咕咕的响声。他感觉眼下自己的脖子底下就有这么一个东西似的，一凹一凸，一凸一凹，咕咕咕，吱吱吱，各种奇怪的声响不经意间就冒出来，还会不由自主地就尖声呼哨一声。仿佛夜空中突然间窜出了一两个起花。那种喉音大如游峰闹蕊，小似蛛网拉丝，嗓子里成千上万的爬虫在搅扰，把个韩禅整的死去活来。
　　 韩禅一夜未眠！
　　 第二天早上韩禅发现喉鸣音戛然而止。但是韩禅发现自己已经完全失音了。关键时刻掉链子！韩禅有些灰心丧气。这是一种什么运气！韩禅想。
　　 会议议程照常履行。四个人先后上台慷慨激昂，许诺如若自己上台如何如何，每一个都表现出日理万机的能耐与闪光的智慧。他们精彩的演讲博得听众阵阵热烈的掌声，也令打分的评委难分伯仲。
　　 最后一个上台的是韩禅上场。主持人把话筒递给他，他摆摆手，并没有伸手去接主持人递过来的话筒。观众评委都深感诧异。大家感觉到韩禅今天的演讲风格大大地不同以往。
　　 只见韩禅上场后先是一鞠躬，不卑不亢状。韩禅先是用眼神一一与评委做了一番友好的问候，然后注视着在场的观众，从第一排开始，先是从左到右，第二排从右到左，以此类推，就这样绝不厚此薄彼地巡视了整个会场的每一位观众。时间还剩十几秒的时候，他一副十分庄重的表情，用右手拍拍胸膛，又把手一摊面向听众从左到右画了个大圆弧，然后高高地举起拳头。大家都看到他举起的右胳膊挽着袖子。大家眼里有一个精神矍铄的韩禅。
　　 开始会场一片肃静，忽然就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听众竟然不约而同地看懂了韩禅的体态语言的主题：挽起袖子加油干！听众更是不约而同地懂得了韩禅的潜台词：只要让我干，受惠的将是你们！
　　 韩禅鞠躬之后从台上下来，刚好五分钟。韩禅自始至终没说一句话，评委却全票通过了他的竞选，副职岗位非他莫属。
　　 韩禅从此有了一个绰号：精神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