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璞】漏岗(散文)
中午吃饭时拒绝了朋友劝酒,下午就来了暗访组。
办公室里,大家正在各忙各的,忽然走进来三个人,严肃地说:“我们是市里过来的,科室的人都在吗?”我觉得自己头上直冒冷汗:还好自己中午没喝——遵守纪律的感觉太幸福了。我双眼直视着他们,觉得自己底气十足,别看都是市里的生面孔……
一个中年人看样子是领导,态度和气,但语气不容置疑:“请把干部职工花名册给我们,带我们去其他科室看看。”我从电脑中输出名册,跟他们往外走,顺便给本科室的人使了个眼色,用余光看见小王悄悄掏自己的衣兜……“不要打电话!”与他们同来的那个女的却没离开我们科室,厉声呵斥道。
我们沿着走廊向前走,机灵鬼小赵正从楼道尽头的厕所出来,看见我们,快步钻进自己科室,中年人让我们先去他的科室。开门的瞬间我扫视了一下室内情况:小赵正悄悄放下电话,与他关系不错的老刘按照惯例没在。老刘快退休了,应该是像往常一样中午有酒局,然后下午就不来了。中年人告诉我:“打电话问他在哪里,开着免提。”我心中忐忑,一下一下按下老刘的号码,却是忙音。连续几遍都是如此,我心里轻松了一下。中年人又看了看花名册,忽然随便指着一个名字让给这个人打。我定睛一看,是孙科长。电话非常痛快就拨通了:“孙科长,你在单位吗……”没在!”他的回答同样痛快。我有些懵,脑子却在飞速思考怎么通知他查岗的来了,嘴上却支支吾吾,中年人来了兴趣,示意让问老孙在哪里。“那个……你在哪啊?有那个啥找你。”他一定明白了,但也一定不知道我被迫开着免提,“我在家里收拾屋呢,傻子,这还用我教你咋说,就说我来县政府办事了…!”连中年人都跟着笑了一下,从我手里接过电话;“我们是市里来检查工作的,请你明天去县纪委说明情况!”
没再发生别的异常。我想:老刘和孙科长这下完蛋了。在我心里,一直把按时到岗出勤当做最重要的品行。小时候听马三立的相声《卖猴》,那位“马大哈”迟到早退、工作敷衍,我觉得自己不能成为那样的人。参加工作了,当年单位纪律并不严格,但我工作时间从不请假,即使家里有事也都首先想到会不会耽误工作。倒不是自己有多高尚,只是觉得如果万一因为自己漏岗耽误了什么事于心不安,我始终觉得在那些违反纪律的行为中,故意旷工的性质更为恶劣。
一个月过去了,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听人说,那次老刘不接电话,也许有一些特殊情况,没有证据表明是否漏岗。孙科长的确是下午先去的政府,然后发现有东西落在家里,回家去取的时候恰好发现厕所有些漏水,顺便处理一下,打电话的时候心烦意乱口不择言,也主动承认了错误。但其实我们都对其中的奥妙心知肚明。
听到这些的时候,我感觉有些失望,尽管我和他们并无恩怨,尽管觉得自己有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感觉,尽管觉得自己的心里有点阴暗说出去会令人不齿。晚上恰好轮到我和孙科长晚上值班,他早上就说有事晚来一会。我独自在值班室发愣,觉得自己这么多年真的很委屈。想想自己以前看重那些,不仅仅是上班,即使是值班,我都按时到岗,包括赶上除夕在老家没有班车,并且寸步不离机关大楼,别人因此都爱和我编在一个值班组。有时没事,在楼道里吹吹口琴,尽管水平不高,但那音乐在空寂的楼道里回响,也有一种陶醉的感觉。那次正值腊月二十九,如往年一样坚持到最后一天的我正吹得兴起,当时的带班领导醉酒归来,不知为什么劈头盖脸呵斥了我一顿,从此我就收起口琴,每次值班都是趴在桌前一边写一些自己感兴趣的文字,一边听着外边的动静,反而渐渐习惯了一个人值班的这种静心的感觉。
忽然听到外面有动静,是带班领导来了,在楼道里就喊我是不是在值班,“明明是两个人值班,为什么总是监督我?我故意一声不吭。领导推开门看看自己:“小子,怎么不说话?”我调侃着说:“好像领导不监督我就不好好值班似的,放心吧,人在阵地在!”领导就转身进了自己的办公室。一会儿,老孙也来了,直接到领导屋里去聊天。其实,我也想和领导搞好关系,但总是抓不住和领导聊天的机会,领导不是在打电话,就是在写什么东西,总感到领导没时间理自己。
电话铃声又响了,又是上级查岗,并且要领导本人接电话,我很佩服领导的时间差怎么找的这么精确。领导接完电话,有意无意地说:“看见没,上级值班查得很严,要好好盯住,千万不能漏岗!”
望着他的背影,我把门死死关上,觉得心里很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