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晓荷·奖】美丽小城(散文)
我小时候,县城就是大城市。县城距离我们村庄不到二十里路,两地往来的方式基本是步行。
回忆那时候的县城,标志性建筑并不多,但在那时的我看来,县城已经相当繁华——一个汽车站,一个大众电影院,一个人民医院,还有一个老槐树底下的向群饭店。这些已经让小城美美哒!
汽车站在小城西边。一入县城就映入眼帘。那时的汽车站就是几间平房,一个大院子,大院子里有两排汽车。汽车站三间屋的候车室里永远人头攒动,售票窗口往往水泄不通,汽车站门口几乎人山人海,人简直多到令人惊叹!操着外地口音的人也特别多,特别是一些人呜哩哇啦不知讲的是什么,很叫我佩服。他们能听懂我说的话,我却听不懂他们的话,这叫我不由自主地产生一些自卑。
我和小伙伴们进汽车站就是为了看人。那种热闹,每个人都喜欢!看着大包小包的堆在地上,拖儿带女的旅客一拨拨,扶老携幼的旅客一波波,一窝蜂地涌向窄窄的检票口,挤得身体都要变形的样子,我们既感到刺激又十分羡慕。小时候,县城就是我等的远方,汽车能够到达的远方是我们无法想像的。那些穿喇叭裤、烫着鬈发、戴着墨镜的人,是我们想像的教科书。
大众电影院门口人员也十分密集。要是有了好电影,人们拼了命也要弄到票。蜂拥而至的人喧闹着抢票,几个人抬着能冲能闯的人越过众多的人头,拿着钱塞进那个比碗口大不了多少的窗户口,掏出一把或红或绿或黄的纸片,那就是电影票。搞到票的欣喜若狂。那个时候一张电影票五分钱,从票贩子手中买,就变成了一毛。有的人就天天守在售票口处,靠贩卖电影票维持生计。
村子里也多次发过电影票,一次发的电影票是越剧《红楼梦》。电影票只发给队里能干活的社员,小孩基本干馋。为了让小孩一饱眼福,大人们授意小孩趁着上一场电影临近结束的最后五分钟提前敞开门的空隙,溜进去躲在厕所里,或趴在因子底下,或者藏在窗帘子后边。电影半小时一场,只要不被清场的工作人员逮住训一顿撵出来,起码能看几眼电影。有的小孩机灵,趁着门口检票拥挤的时候,从人缝里跐溜钻进去,也是一个办法。
电影院里一片漆黑,有三五个人拿着手灯来回照。有时门口还正在检票,电影院里早已开始放映。一人一座,大人裹挟进去的小孩,就藏在裤裆处,露个脑袋怀着忐忑的心观看电影。那形象就像袋鼠妈妈与袋鼠宝宝。那时候的电影院工作人员特别认真,电影早已开始演了,他也会从最后一排开始,用手灯(手电筒)挨个照着查人数。一座坐俩的,大人逮出来罚钱并教育,小孩逮出来训诫一通撵出去。就是那次看《红楼梦》,大人总共带进九个无票的小孩,一排藏这么多小孩,这一排的观众排面肯定不齐。这样的局面早就引起了工作人员的警惕。工作人员反复照啊照啊,小孩们趴在大人的屁股底下或猫在大人的裤裆里大气不敢喘,怀着侥幸期盼工作人员不会发现。工作人员却发现了情况,要求这排的人员站起来出来站队重新检票往里坐。有个大人急中生智,说脚下有油壶,不敢动,一动油就洒了。但还没来得及安排小孩从膝下悄悄爬到另一边转移藏匿,工作人员早早发现了猫腻,招呼协同者,两头把持住排椅,任你扎翅难飞!你不出来他进去,一一把“油壶”清理出来。我就是九个“油壶”之一。林黛玉坐着小轿刚到荣国府的侧门口,“油壶”们早已在电影院以外了。听着里边又说又唱,感觉在电影院上班的人才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他们不用花钱,天天看电影。听着电影院里的热闹,看着对面那个红五星,开始的时候茫然若失。后来就释然了。电影院里门口,人们接踵而至,对面医院里冷冷清清。我们眼睛四处撒目,倒也饶有兴趣。
医院是县城唯一的一座楼,三层还是四层想不清了,门诊部与住院部都在这一座楼上。那时候能到县城看病的人很少。村里人个个皮实,有病靠忍。大人肚子疼了喝点红糖水,小孩肚子疼了,弄点姜末烙个茶碗大小的鸡蛋饼,放在肚脐眼上烙一烙,就算给治疗过。大人小孩牙疼了,在火里烧块砖,或在锅里炒一些粗盐粒,包在布里在腮上上热敷。要不就把松树叶子、白矾放在蒜臼子里捣碎,用鸡蛋清和成泥状糊在腮上,常常把腮染成绿皮肤。总之那个时候治病基本用偏方。村村都有赤脚医生,肚子疼厉害了就去买点藿香正气水喝喝,牙疼买几片安乃近吃吃,基本就好了。小孩好肚子疼,不是受凉就是肚子里有了蛔虫,买点宝塔驱虫糖治疗。那个时候村里小孩经常按年龄发驱虫糖。大概每年两茬。所以小病小伤不出庄。公社里也有医院。生病的很少有去县医院的。县人民医院之所以给人印象深,是因为屋子上边摞着屋子,心里奇怪是怎么弄那么高的。灰色的石灰墙,与天的颜色基本相近。楼高到能触及漂浮的云朵。医院正面有一个大大的红五星,旁边写着“为人民服务”几个大字。因为医院与电影院面对面正对着,医院在路南,电影院在路北。柏油路上步行的多人、骑自行车的并不多,偶尔有辆吉普车开过。所以,从汽车站开出的大汽车,在小孩子的眼里就是庞然大物。能够坐大汽车闯外的人,一定是见过大世面的人。
向群饭店里的菜那个好吃!几页白菜帮,几片粉皮,几块两面煎得油亮泛黄的豆腐条,三五点猪肉渣,汤里有大圈泡的油花,这个菜叫“烩菜”,两毛一碗。咸咸的喷香!我母亲去世后,能够吃到的好东西不多。我父亲领着我和妹妹进城,就是为了给我俩改善一下生活,肚子里添上一点油水。我和妹妹狼吞虎咽,几筷子见了碗底。这才想起问问父亲为什么他自己不吃?父亲说他不喜欢吃。但是碗底那一点菜汤,父亲会竖进嘴里。
向群饭店门口有一棵老槐树,老槐树下有一块大石头。赶集的过路的,坐下来可以歇息。所以,向群饭店的菜香与老槐树的花香常常相得益彰。加上人的进入,那种风景甚是美丽。对于我们这些走出村庄来到县城的过客,这里永远是自己向往的地方。
那时的小城很小很小,但在我心里。小城很美。美到可以称为人间天堂。
现在的小城面积比过去扩了十多倍。格局完全打开。到处是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城内四通八达的沥青马路与柏油马路,城外的环城路把天南地北连成一个大的交通网络。小城的五星级酒店比比皆是。公园好多处,近几年相继建造了立交桥,彩虹桥,多架东西跨河大桥,也有了老城新城的更迭。特别是古城的兴建,将小城的历史文化与人文文化完美融合,使其处子情怀与才子风韵完美牵手,亘古的底蕴与当下的潮流完美接轨,成为临海崛起的宜居之地。
可是去过北京上海深圳的人,再来看这个已经充满现代文明气息的县城,仍旧是一座小城。毕竟小城的版图比不上北上广,大佬大腕大咖还没云集到可与一线城市媲美,纵然已经美美美,歌吟画绘的,也不敢有夜郎自大的自矜。但是内心的沉醉,却早已溢于言表。晚上霓虹灯开始闪烁的时候,与挂在主干道的红旗与中国结相辉映,与天上星月共一画,从容与温馨,恬静与美好,十分令人心旷神怡。
记忆中的小城是自己的远方。是打开外面世界的门户。当下的小城,已是美丽富足繁荣的集大成者。
美丽小城有我家。我家就在美丽小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