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晓荷.奖】灶台的烟火(散文)
昨天回了一趟老家,因为是冬至,给田野里已故亲人们坟前祭祖。也许年纪大了,思念愈切,怀念之情更加强烈吧!
父母的坟茔在大路边的一块地里,我跪下在坟前,泪眼望着那跳跃的火苗,将所有的东西化为灰尽,这时路过行人歌声的那句:“湖蓝色的院墙,我生命的院落,我的妈妈给我的爱叫我永生不能忘……”那歌词忽然间穿过我的心底,更让悲愤不已,然后深深地跪在那里,失声疼哭……
生老病死本是生命的常态,站在这阴阳相隔的旷野,寒冷的北风扫过我的面部,泪滴凝寒,然后嵌在那里,才知道我已跪的很久很久了。
回到家里,核桃树的枯叶铺了一院子,走进灶房,墙角里父母用过的小风箱结了蜘蛛网,网上落满了灰尘,从墙角拿了出来,用笤帚扫了一下灰尘,端了半盆热水,用毛巾细心地清洗了一遍,放在院子里冬日的阳光下晾晒,仔仔细细地寻找,那父母用过风箱的手杆,是否还留着他们手痕,永永远远地企盼留给我那一丝渺茫的希望。
这个长方体的风箱,长3.3尺左右,宽1尺左右,高1.5尺左右。其帮、底、盖,用8分厚的桐木板,隔风板一般3分左右的木板。帮与帮之间以马牙榫结合,底、二层底、盖与帮之间以木钉、胶结合。帮及二底,风道,风口均用干透的桐材。推拉手柄杆为洋槐木,从其光滑的程度可知年代久矣!保护的相当好,上面没有任何污点的痕迹,让我记起了关于它曾经的往事。
关中人家中都有一个专门叫“灶房”的屋子,它大多数开始都是土灶,灶台多设在前屋,还有一些柴草和杂物,紧挨的后面就是木桉,木桉的对面放置是个大水瓮,瓮上面放一块小木板,上面放着一电壶。水瓮旁边是一个小饭桌,旁边放一个小凳子,如果窑足够大,还放着一只木柜。小时候既使住在土窑洞里,也叫灶房,这其中的缘由,不得而知,里面有锅灶与炕连在一起,做饭所发的热量通过炕下通道,然后由烟筒排出。它的优点在冬天被体现的淋漓尽致,饭做了,炕也热了,不浪费柴火,一张小饭桌摆上炕,全家人围成一圈,暖暖和和,和和气气地吃一顿饭。
天刚蒙蒙亮,星星还懒懒地挂在天上,母亲在柴火灶边忙活起来,先从挂在瓮边的马勺向锅里放几勺水,再往灶膛里铺上一层薄薄的软乎乎的秸秆,划一根火柴丢进软柴上去,“呼”地一声,火苗在灶间一点点地升起扩散,眨眼间,灶膛里便有了融融暖意。紧接着,又把小柴火地续进灶里。随着火势渐旺,再加入大点的枯枝,锅中的热气和灶里的火红,便弥漫了整个灶房。
最初我们家也是这种锅头连炕的,我们姐弟三人睡在炕上,母亲在锅台上忙碌着,特别是冬天,被子上的棉衣棉裤已是冰冷冰冷的,母亲一边烧锅,一边把我们的棉衣放在灶头喷出的火焰热一下,让我立即适宜地穿上,使我们在被窝里暖和的身体不受这冻冷衣服的刺激,现在回想起来,好感动,真是应了那句:细微处见真情。
冬日早饭多数是玉米粥,每次母亲在掌握水和玉米面的比例时都是相当的精准,先放水、水里放一是碱后加面,水多了粥太稀不经饿,面多了粥又会粘稠易糊。水和玉米面在锅中翻腾融合的过程中,母亲手中的锅铲不时地翻动,嘴里还时常念叨围在灶边的姐姐说:“这煮粥啊,开头要大火,水得滚开,到了快熟的时候,就得小火匀烧,慢慢地熬,不能太急,火太小太大都不行,粥如果清汤寡水,就不粘乎不好吃了。”
待我们吃完饭时,背上书上学时包还不忘记在灶房的炉火门前把手暖一下,然后走出屋门。母亲会把中午的面条做好,有活了就去队里干活,没有了就坐在家里做针线活或者出去去邻居串门子。
记得有一次冬日的夜晚,吃过晚饭后,趁着锅头里柴灰未灭,我偷偷地把中午放学回家从红苕窖里拿的红苕洗净埋进灰里,不一会儿,那诱人的味道充满了屋子,微弱煤油下,坐在炕上的母亲眼光严厉地从我们三人的脸上扫过,我急忙低下头,然后听到:“又是你干的!”姐姐说:“那是咱家过年招待客人的,咱现在吃了,客人来了吃什么?”我急忙说:知道,以后不敢了。
看到母亲没有责备,然后下了炕,几张小脸不约而同地凑近灶边,用火棍小心翼翼地扒开温热的灰烬,拔出烤得焦黑的红薯,迫不及待地剥开外皮,红薯的软糯香甜,烫得舌尖直打滚。任由我们吃得满手黑灰,灶火的微光在眼眸里闪烁跳跃,母亲的眼里闪着幸福的笑容,灶边的情景便定格成了一幅童年快乐的画面。
就这样过了几年,姐和我都从学校回家,家里做饭的任务全部交给了姐姐。
特别是农忙时节,姐姐每天早上一边在家做饭还要给牲口添草料,我和父母亲从地里收割回来,带着满身的尘土与疲惫,一进家门,都会把目光望向灶台。往往这个时候,不需要太长的等待,姐姐就在厨房里把我吃的喝的准备好。只要父亲不说休息的话,姐姐就立即在准备好开水的大锅里下面,小锅里已是炒好的菜,无论韭菜还是大葱。豆角得大火爆炒,迅速锁住水分,出锅才脆嫩,香气直钻到鼻子里。就这样,偶而母亲在灶上给姐稍微帮一下,待灶停火熄,一家人围坐桌前,边吃边聊,其乐融融。虽然平淡的饭菜,但却盛满了幸福的味道。
每年过春节时,农家人要蒸馍,煮肉,也是风箱最忙的时候,我帮着母亲烧锅,母亲和姐在木桉上做馍,每一锅蒸好的馍晾冷后,我就会放在一个大木柜中,以防老鼠。一般情况下,都是蒸上两天,几乎可以吃到正月十五左右。像炸丸子,做甜米糕,我烧锅时的火候掌握的不好,母亲则是自己边烧边做。
正月里,大家走亲访友,互相来往,也是灶台最忙的时候。客人来到了,同父亲在一个窑洞坐在炕上聊天说话,母亲和姐姐就在灶房忙碌做可口的饭桌,做好了,我招呼客人,一边喝酒,又一边上菜。随着日子越来越好,从最初四菜一汤到后来八菜一汤,以后的十三花,风箱也在“煽火点火”中,目睹这世间日新月异的变化,体会社会的巨大进步,鼓风机虽然也进入家中,但因母亲的不习惯而被搁置在那里。
后来随着人们生活水平的提高,把这种锅连炕这种样式被彻底的取缔,成为真正意义上的灶房。
土灶的建造有一个单独的词语——支锅。新房子盖好的时候,就要支锅。有时候土灶用了一些年头之后,主人家想要扒掉重盖,这个时候就找专门的工匠来重新支锅。不管新盖还是重修,都要讲究良辰吉日。是要选日子的。
支锅的时候,一般都会留好风箱出风口的位置,来放置风箱或鼓风机。
一般来说,家里都是有两口锅,一大一小。两口锅是并排的。大锅小锅共用一个烟囱。大锅一般用来蒸馍、煮饭、烧荤菜等“大活”,小锅用来炒菜、烧汤等。
当我写下上面的文字,走出房子,院子里阳光下的风箱已经风干,拿了一块大的塑料将它包了起,放在灶房里的墙边,看到它,似乎也就看到父母亲坐在灶火旁的历历往事,曾经给我无穷温暖的,永远再也找不到的家。
虽然现在电器化的灶具已经都有了,但这种大小锅并排灶台我还保留着。试想以后在外不飘泊了,回家了空闲的时候,安上父母亲的风箱,轻轻掸去灰尘,燃起一把火,煮一锅曾经熟悉的味道,暖人的家味!重温那抹往昔的幸福,获得继续前行的滋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