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东篱】茶马古道上的匈奴足迹(散文)
一
临近冬至,起了个大早,邀作协好友余君,去南溪古寨,了解匈奴历史文化。出门,满眼皑皑白霜,寒风萧萧,双手插进衣袋里,两只耳朵冻得生疼。坐上车,开上空调,似从一九严冬又转到阳春三月,浑身舒展开来了。
一路向东,直奔南溪古寨。遥望东边起伏的群山,满眼青黛色,一派朦胧诗意。太阳露出山顶,渐渐升高,沿途的白霜渐渐消融,化作露珠。阳光下,树梢上、叶尖上、草丛间,露珠闪着金光,像眼睛、像星星,眨呀眨的。
南溪古寨,就像这露珠一般,闪着亮光。
到达古寨,山岚如烟,峰峦隐现,犹如仙境,给古寨增添了神秘的色彩。
今年暑期,我有幸到了蒙古阴山,触摸到匈奴的历史。阴山,是中原农耕与北方游牧的分水岭。阴山的阻隔使得南北形成两个不同文明的世界。漠北匈奴,渐渐壮大,开始越过阴山侵扰中原,占领地盘。中原也自然逐除匈奴奋起反抗。王昌龄的《出塞》诗就有“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的真实描述。胡马还是越过了阴山,匈汉战争绵延130多年,一百多年残酷的匈汉战争史,是一部烽火血泪史,直到汉武帝派霍去病彻底击败匈奴后,匈汉战火才慢慢熄灭。一部分匈奴逃到欧洲,一部分匈奴投降汉室。不少匈奴逃到中原或隐匿在大山之中,或融入汉人的世界。
匈奴日磾的后人金侨携族人从江西浮梁进入茶马古道来到东至县的南溪古寨。
我受县作协委派,踏上南溪古寨,探究匈奴历史,感觉与匈奴有缘。从蒙古到东至,从阴山脚下苍茫无垠的鄂尔多斯草原到群山巍峨的南溪古寨,既是几千里地域的跨越,也是上千年时空的跨越。想想,不可思议。
出门的时候,思考着:匈奴为何来南溪古寨?茶马古道是什么样的古道?
到了古寨,村里安排的导游是匈奴后人87世74岁老人金池云。金老头发花白,个子高挑,身材清瘦,待人热情,健谈幽默,精神矍铄,耳聪目明,走路生风,看不出来有七十多岁。虽文化程度不高,对匈奴的历史知之甚多,对家谱上许多事情了然于胸。遇到这样的导游,我们满心欢喜。
二
南溪古寨,又叫金家村,深山谷中一盆地,面积2.15平方公里。随金老来到村子中间,环顾四周,东、南、西面,山高林立,连绵起伏。北面,开阔的村庄田野尽头是三座山,中间一座突兀的圆山叫龟山,左右两边长长起伏的山,左边形如龙叫“龙山”,右边形如蛇叫“蛇山”,南溪人称这里的山势为“龙蛇斗金龟”。三山锁住了北面的入口。只有在三山的左边两座山之间才有一条小路可以进入古寨,这是唯一一条进古寨的路。两座山并肩立在路口,一曰“狮山”,一曰“象山”。有“狮象守天门”之说,守住此路口,进来比登天还难。
金老说,金家村原先没有房屋田地,全是古木参天的松林,古称“松树滩”,回望山峦,“松树滩”连着东南西面的群山。此时,我忽然想到井冈山八百里罗霄山脉,当年毛主席为什么要上井冈山了,进了罗霄山脉,就像鱼儿入了大海,想捉到鱼也比登天还难。毛主席写的《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其精神光芒,真的是让人心服口服。匈奴人逃到这里也如鱼儿入了大海。我佩服匈奴人的智慧。
匈奴人怎么知道这里的秘境呢?金老把我们带到家中,端出一摞家谱,打开谱页细细说道:唐末,祖上金廷烈考取进士,做了徽州通判,徽州府茶商云集,廷烈公结识了不少茶商。唐末黄巢之乱,殃及匈奴,廷烈公欲带家人躲一躲。躲哪儿呢?一位茶商朋友告诉他,江西浮梁至安徽至德南溪的茶马古道是最隐蔽的地方。于是,廷烈公之孙金侨带着家人及族人,从江西浮梁上了茶马古道来到南溪古寨的原始森林之中,开始了森林隐蔽生活。匈奴上山一呆便是10代人的经历。直到元末,战争的硝烟散尽,匈奴才下山伐木垦荒建房过上农耕生活。10代人啊!在森林里是如何生活的?
三
趁着明媚的冬阳,向金老提议到茶马古道走一走。金老爽快答应了。
往东南方向走,经过箭楼,(元末,匈奴下山建64栋,现仅剩最后一栋)很快来到山脚,见到了茶马古道,眼前是一条窄窄的青石小路,蜿蜒向上延伸。这条路是名副其实的马路,只能容纳一马潜行,两边蒿草遮道,沿途石板破碎,路面也损坏不少,不少石块滑落到路边,或许是山洪冲洗的缘故吧,一路写满沧桑。刚踏上古道,是一片枫林,枫树摇曳的秃枝遮不住阳光,路上铺满厚厚的枫叶,走在上面,就像踩着云朵一般。
拐过一道弯,眼前出现一座石拱桥,乌黑的山石垒成,掩映在绿树之间,给茶马古道增添一份诗意。上前一看,拱桥中间石刻“东涧桥,乾隆丁卯年春建”。
道路曲曲折折,越走越陡,越走越艰难。金老走在前面像个小伙,轻松迈步,边走边说:祖先刚到的时候,山上属原始森林,古木参天,郁郁葱葱,满山阴翳,各种各样的野兽出没其间。祖先靠狩猎摘野果过着原始人的生活。上山一呆便是10代人,随着人口的发展,山上已经不能满足生活的需要,祖先开始在山上开荒造田,发展农业,生产粮食。
“山上还能种田?水呢?”我好奇地问。
“来,我带你看。”金老带着我们往树林里钻。
果然,大一块,小一块,层层叠叠,田埂还在,只是田里长满了树,环顾四周,只要是平整地方皆是田。
“田里的树是后来长的,我小的时候,山上就没有什么树了,听上辈讲,曾经是山下有树林,山上是田地的奇怪景象。”金老回忆道。
“你们看,这水,别看它量小,但终年不绝,完全可供山上的灌溉。”金老指着一条小沟沟流出的一股明晃晃的山泉说。
再往上走,忽见一块巨石横在道上。
“当年修道何不绕过巨石呢?”我自言自语。
“这叫雷打石,是天上掉下来的,原先没有。”金老听后立即回答我。震撼、稀奇,多了一份神秘。不知走了多远,感觉腰酸腿涨口渴,金老看出了我们心思,说:“上面有个亭子,我们坚持一下到亭里休息。”
亭子就地取材,用石块垒砌的,像危亭。进去一看,墙上镶有一块石刻,乾隆丁卯年由匈奴出资所建。年代虽久,却非常牢固。
四
我喘着粗气坐下来。喝了口水后,金老说:“我给你们讲个故事吧,缓解下疲劳和情绪。”
接着金老侃侃而谈:这个岭叫“天子岭”,这个亭子叫“天子亭”,山那边有个“天子湾”都属于匈奴金家村的地盘。天子湾有户人家,媳妇不贤德,养了一条黑狗和一只黑猫,黑狗黑猫蹲在瓦屋头上,在别人看来。瓦屋头上是两朵乌云,看不清猫狗,两个畜生白天在屋头上蹲着,夜里下来。那个媳妇怀孕在身,怀的是“天子”,上天派猫狗保天子,不贤德的媳妇见猫狗上瓦屋头,很恼火,用毒药将猫狗弄死。猫狗死后,朝廷天象大师观测到了这个方向要出天子,具体方位就在那户人家,天子一出,必将反朝。皇上立即派千军万马御林军火速前来包围村庄,灭掉天子。御林军很快来到村口却被一座长长的大山挡了路,此山叫“螺蛳埂”,没有出口,白天派人挖,到了夜里又长起来,挖了又长,长了又挖,反反复复,没有办法,上天就是要保天子。一天,林间突然一只神鸟说,“不怕千军万马挑,就怕桐子钉断腰”。桐子树是辟邪之物,于是,御林军就在山上找到桐子树,削成桐子箭,箭在螺蛳埂上,螺蛳埂不再长了。御林军一部分人隐藏在林间,怕出现意外,一部分人越过螺蛳埂,转过一道湾,就直接上那户人家。家里没人,媳妇不知去向,神鸟又报:“天子在堰坝下。”原来,媳妇在堰坝下洗衣服。御林军立即拿下媳妇,破腹将天子处死。由于媳妇不贤德,媳妇没有福气做皇娘。后来,这村就叫“天子湾”,这座山就叫“天子岭”,这座亭就叫“天子亭”。金老谈得津津有味,我们听了入迷。
都是神话一样的传说,我们被这样的生动情节吸引了,哪管情节用什么漏洞。一方水土,总是有着传奇,人们不能靠故事活着,但需要故事填充这生活。
一阵山风吹来,我们来了精神。继续沿着古道攀缘,石板没了,全是土路。听到不知名的山鸟叫,突然几只野鸡惊得腾空而起,下了我一跳。金老说,这里,夜间除了山羊咩,还有财狼嚎。
快到山顶,路两边平坦处,都有开垦的痕迹。匈奴真是见缝插针,开荒开到山顶了,不简单啊。攀到一处叫“剑湾”的地方,平地突兀一块石头,像一柄剑,立在山上,剑指蓝天。金老说:“这剑是镇后面的一头狮子。”转身抬头一看,剑后果然有一庞大的狮子头,头上长满了乌油油的“结巴藤”,像狮子头上蓬起的卷毛发。狮嘴里吐出一股清泉,活灵活现,充满生机。喷泉能满足下面金家村的饮水和灌溉。狮子后面还有一块巨石像艘船。金老说:传说,有一个放牛娃,上山砍柴,见有个洞,好奇,解下腿上绑带,系在挑柴的棒棒上,试试洞有多深。皇母娘娘看见,以为船在升帆,要拖走狮子。若要将狮子拖走,不仅匈奴要遭殃,就连古寨以外的人也难逃厄运。皇母娘娘立即派雷公雷姆下来阻止,雷公丢下一把剑,镇住了狮子,雷母将船打翻。
终于攀到山顶,眺望远方,山外面还是山。金老说:“若走完茶马古道还需要大半天。”指着前方说,“山那边的山那边,就是江西浮梁。”又指右边说,“山那边的山那边,就是徽州府,今天天不早了,下次有机会再带你们走完茶马古道吧。”
回过身子看来路,终于明白了匈奴为何来这里,也知道了他们在大山深处是如何艰难生存。得益于元末天下稳定,才下山发展壮大,和汉人走向融合,延续1130年,直到今天。
站在山巅西北望,越过时空看漠北,收起眼光看眼前,匈奴落在这里,就是一个传奇。
茶马,马背驮着茶,往来山间,沟通物流。匈奴的茶马古道,却是避世的所在。而且,他们是在古道上发现山川之秀,是在古道的缝隙里垦荒种地,维持生计。茶马古道这个概念,在匈奴人脚下,有了更加丰盈的意义。
匈奴人在南溪的一段生存史,也是中华民族历史的一部分。我们的民族,是经过困难的考验走来的,没有所谓的上帝赐予,有的是自我求生的坎坷经历。为中华民族强烈的求生存谋发展的精神自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