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柳岸·星】此心安处即吾家(散文)
2010年8月,暑假的炎热依然如蒸笼,我通过一张试卷,努力地答题,换到一张进城的车票,“糠箩跳米箩”,到城里当老师。
8月23日前后,我显得异常忙碌,又是备考,又是处理家务,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上午9:30分,我们一群中榜教师走进教体局三楼会议室,抓阄决定到哪所学校。我位列第四名,抓到紫阳一小。早就听过紫阳一小的大名,是家乡的龙头小学,大名鼎鼎,名师多,教学水平高超,培养出无数的优秀学子。能够到这样的学校教书,那是脸上有光,祖宗添彩。
新教师见面会,见到胡万开校长,微胖而壮,雷厉风行,说话做事十分干练,是老师、学生、家长眼中的好校长。他十分豪爽,说话、做事从不扭捏,一是一,二是二,为人着想,替人考虑,这在以后的交往中,更是显现得淋漓尽致。
我安排教六(5)班。这个班,在学校中,语文成绩排名倒数,稳居倒数第一。那一年,我十分刻苦,想着给领导留下好印象,教出好成绩,不辞劳苦,乐于奉献,经常一对一批改与讲评。为了腾出更多时间教学生,我让部分孩子提早到校,这样时间更充裕。某些孩子不愿意,想着到操场上打篮球,汗如雨下,也不愿意进教室。为此,家长会上,我点出孩子名字,希望家长多多教育。尽管搭班老师金志民为我打圆场,说我是一片好心,家长还是挺生气,会议结束后,没有搭理我,径直离开,走路“嘭嘭”响。
厚厚的作业,一本又一本,我每一次都认真批改,从来没有任何遗漏。就算有遗漏,遇到不愿交的学生,我肯定数清楚,弄明白,找他交来,批改好,写上批语,说明原因,给上建议,密密麻麻,部分学生却根本不看,发到手直接扔进抽屉。办公室的老大姐叶时英跟我开玩笑:“小单,你那个作业,不用这么改。再改,估计这个班的成绩也不会有多大起色。”
是的,学生基础薄弱,岂是短时间内能改变的?如果有这样神奇的本事,那我定是全国名师。虽然如此,但我还是兢兢业业,不辞劳苦,尽心尽力批改,直到毕业。那一年教学成绩公布,具体名次已然忘记,大概在全县中等偏上,我十分满意。七月的风吹在脸上,是那样舒适和凉爽。
那一年里,虽然教学辛苦,但办公室里其乐融融,同事们一团和气。平日里,互相帮助,对我这个新来的小老师颇多照顾。那年我28岁,跟同事们比起来,绝对年轻。大家知道我穷苦,连房租都是借的,吃饭时带我一起,还把家里的新衣服、旧玩具洗干净,带到学校里送给我,给我女儿玩。女儿两岁,正是贪玩的时候。每个月,年级组都要组织聚餐,一起聊一聊,嗨一嗨,让气氛更美好,让心情更放松。
特别是叶时英,为人处事大大咧咧,在我遇到困难时陪着我,及时伸出援助之手,助我度过难关,解决我的危机;王健薇,我老喊她“薇姐”,与余容生、宋新兴组成队伍,对我这个新老师进行一周的跟踪听评课,颇多指导,给我信心,还带零食给我……
正是因为有他们,我才感觉到这个大家庭的温暖,在这个新学校适应下来。不像另一位老师俞红萍,长发,身材苗条,跟我同一年考进城。她独自带着女儿,忍受不住苦累,一年后宁愿回乡,怎么劝都留不住。
我算是扎下根,从此把紫阳一小当成家,常说“哪里都不去,一辈子就在这”。没承想,第二年,就给我好好上了一课。
第二年,我还教六年级,当班主任,办公桌的位置都没有移动。看着同事们搬桌移位,我有些落寞,既有心理的恋恋不舍,又有教六年级的不甘心。虽然都是教书,但六年级面临升学压力。班级换了,隔壁六(4)班,搭班老师俞文福。他教数书,我教语文。
我教书虽然近十年,但为人处事缺乏经验。学年快结束时,星期六组织学生模拟考,一位女生邵,胖胖的,头发短短的,考得极差,数学不及格,怕爸妈大发雷霆,选择在星期一中午离家出走,还留下一封信。下午,我到校讲评作业,见到她的空位后,想着打电话问家长。班上某位女生拿起手机帮我打电话,没人接听,我就并没在意,下课后更忘了此事,以为只是家长忘了请假。
直到傍晚,邵都没有回家,家长急了,满城找。几天找不到,惊动了全校的师生与家长,到处张贴寻人启示,都没有寻到邵的踪迹。
我想着,再找不到,背个大处分、回乡下教书肯定无疑。这时候,校长胡万开承担下责任,帮忙处理各种事宜,还让我放心,有什么事他兜着,大不了他自己辞职。至今想起,我依然满心敬佩,这位负责任的好校长。
幸好,十几天后,邵流浪到异县,被公安干警发现,平安归来,我们才放下一颗悬着的心。
鬼知道,那段日子怎么煎熬过来?这一课教训太深刻,从此教书育人时,我更多了一份谨慎,第一时间关注学生的去留,遇到家长不请假、孩子也不来时,特别恼火,生怕重蹈覆辙。
又是新一年,还是六年级,八班,新组的班级。从原来的七个班中,各抽一个组分到我班。我教学同时,跟着全国特级教师管建刚有样学样,创办班刊,大搞征文,每周都有,激发学生极大的兴趣。很多学生积极性极高,个个踊跃写作,进步巨大:王文莉爱上写小说,直到毕业后还笔耕不辍;程筱晏是班长,高高大大,聪明好学,特别有主见,后来在婺源中学期末考试中,排名年级第一;俞帆矮矮的,男生,坐在第二排,同样考过全县第一,刷新我的认知;吴柳芳,高高瘦瘦的女生,毕业后还来看我;黄甄,可爱的孩子,一双眼睛灵活动人……
虽然只有一年时间,班刊“创建未半而中道崩殂”,只办了15期,就搁手罢刊,让人觉得意犹未尽,没能好好多陪伴他们两年。
这不,机会来了,2013年,经过三个六年级的反复拷打,我教五年级二班。一教两年,700多个日子里,我把班刊这个阵地发挥到淋漓尽致,班刊共发表学生作品433篇,都是我一个字一个字敲入电脑,排版设计,打印出来。为了班刊,我自费购买打印机,前后更换两台。每位学生至少五篇,发放稿费八百余元,颁发荣誉证书几十张,奖励人数将近全班三分之二,学生在各级各类报纸上发表作品17篇。值得一提的是罗语嘉同学,在某次征文中写出《路》,获得全国一等奖;胡宇恒后来考上浙江大学,还两次找到我和搭班老师王金民,表达感激之情,可谓重情重义……
两年过后是三年,终于从四年级开教,可以有足够的时间践行我的教育理念。那一届,我的教学时间最长,态度最端正,班刊一周不落,征文每月不落,效果很好,学生发挥极为出色,给我挣来不来荣誉,可谓获奖到手软,发表到麻木:图书馆征文、暑假读一本好书征文、方志敏精神征文、省级安全知识征文,“派拉朦”征文……毕业后,很多家长还有联系,很多学生还记得我:俞纯悦路上见到我,总要鞠个躬,喊句“老师好”;每次考试后,江凌薇妈妈总要将女儿考试时的成绩与我分享;吴桐菲妈妈说她女儿最感谢的人就是我……当然,这里面难免有客套,但听了之后,心理还是喜滋滋的。
孩子们在成长,我也在进步。学校里让我负责《家校简报》新闻的采写,紫阳一小公众号的编辑,虽然任务繁多,难免让人心生烦躁,但正是这些磨砺,让我进步很快,一跃千里,无论是教学上,还是写作中,慢慢形成自己的风格:故事导入,幽默搞笑,深入浅出,对各种写作技巧的掌握更上一层楼,个人发表、获奖数量达到两百余篇。仅2013年,就在《上饶日报》《上饶晚报》《婺源报》等报纸杂志发表40多篇,连《上饶日报》的记者都主动打电话过来,向我约稿,令我受宠若惊。
2018年,我再教四年级,遇到林海璐这样的高手,六年级写出的作文水平甚至超过老师,永远是我心头的骄傲。三年一晃而过,2021年再遇新班,一群调皮可爱的弟子,颇对不起他们,教不过两年,匆匆告别,语、数老师皆离开,他们像被遗弃的孤儿,换了一批又一批老师,虽然成绩不够理想,但适应能力肯定超强。
转眼,从2010年8月至今,已度过14个春秋冬夏,叶子绿了又黄,燕子去了又来,时间的翅膀飞得太快,校长换了4任,如今校园内,许多同事已退休,许多同事已调离,许多同事还在奋斗,宽阔的走廊上多了不少新面孔,笑着向我打招呼。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一茬茬孩子,来了又走;当年不过两岁的女儿在校读完六年后,现已进入高中就读;当时未出世的儿子也蹦蹦跳跳来到紫阳一小,就读一年级。
人生还有多少个14载,答案无从知晓,但看着鬓梢的白发,踏上青石板台阶,闻到大操场旁边四季葱郁的桂花香,听着大课间时播放的雄浑进行曲,我清楚,曾经苦与乐,一切磨难与幸福,都已与我相融,不可分割。正如,此心安处即吾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