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绿野 雪】诠释生命密码的芦苇(散文)
在岁月的诗章里,有些遇见,仿若繁星点亮夜空,刹那间璀璨夺目;有些邂逅,恰似晨钟唤醒黎明,一瞬间震彻心扉;有些相逢,犹如春风拂过大地,转眼间绿意葱茏。而我与芦苇的不期而遇,便是这般,一场镌刻灵魂、激荡心湖的遇见。
生于北国的苍茫天地间,芦苇于我,仿若一场遥不可及的清梦。“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往昔仅借由书卷的只言片语,勾勒出它在水乡泽国的朦胧魅影。它是伊人的映衬,又何尝不是对伊人的美化。那是一种熟悉又陌生的存在,熟悉于诗词歌赋中的浅吟低唱,陌生于现实生活里的鲜少谋面。“芦苇晚风起,秋江鳞甲生。残霞忽变色,游雁有馀声。”唐代大诗人刘禹锡诗中的芦苇在晚风中摇曳,与秋江的波光粼粼相互映衬,构成了一幅动态的秋日江景图。于是,日里梦里多少次期盼着与芦苇的美好邂逅。终于那一日,我悠悠然漫步大运河之滨,远远地望见,大片芦苇汹涌如绿潮,澎湃而至,强势撞入我的眼眸,我有一种一见如故的深沉,那一刻,我才真正触碰到它独有的风骨,心尖不禁为之震颤,仿若被一缕灵动的诗意悄然击中。
独伫河畔,清风宛如灵动的乐师,悠悠拂来,与芦苇比肩,芦苇仿若一群绿衣仙子,衣袂飘飘,翩然起舞,身姿婀娜,仪态万千。它们站成一片海,形成一面墙,令人望而生敬。那修长纤细的茎,恰似大地以苍劲雄浑之力挥毫泼墨,笔锋凌厉,直直刺向浩渺苍穹,每一道纹理皆如岁月镌刻的史诗,默默诉说着悠悠时光里的沧桑变幻。茎干中空有节,仿若仁人志士矢志坚守的高洁操守,任它疾风如鞭、骤雨似箭,霜雪霸凌、寒威肆虐,兀自傲然挺立,决然不肯弯折半分,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倔强,是对天地间浩然正气的执着守护。它们紧密相依,层层簇拥,仿若筑起一道坚不可摧的绿色雄关,庇佑着河岸,守护着这一方天地的静谧与安宁,宛如尘世喧嚣中的净土保卫者。
再瞧那芦苇的叶,宛如狭长锋利的翠剑,锋芒毕露,叶缘的锯齿仿若岁月这位巧匠精心雕琢的细密纹案,满含时光的韵味。叶片或深沉似墨染幽潭,或黄绿如春日新柳,日光倾洒,仿若为其披上一层梦幻金纱,熠熠生辉,恰似大自然倾尽心力打磨的美玉,温润而不失锋芒。微风轻柔拂过,叶片沙沙低语,仿若在喁喁诉说着古老而神秘的生命密语,奏响一曲空灵澄澈的自然雅乐,似要将天地间的至美真谛,悄然传递至人心深处。
而最是那芦花,叫人一眼便深陷其中,仿佛灵魂都被其轻轻摄去。初秋初见,芦花恰似刚饱蘸银霜的狼毫,笔头蓬松绵软,似欲挥毫绘就天地间的恢宏诗篇。时光只如潺潺溪流,缓缓流淌,秋意渐深渐浓,芦花愈发洁白胜雪,蓬松轻盈,一团团、一簇簇相互依偎,又如冬日初雪轻柔堆积,又似棉絮悠悠漫天飘飞。清风恰似温柔的信使,轻轻拂过,芦花仿若雪片纷飞,扬扬洒洒,更如一场梦幻迷离而又静谧美好的雪之盛宴,纷纷扬扬洒落凡尘俗世,似乎要把这无瑕纯净,涤荡世间纷扰。
凝望这漫天芦花,思绪仿若挣脱缰绳的奔马,瞬间飘远。孙犁笔下那充满传奇色彩的芦花荡仿若浮现眼前,在那烽火连天、硝烟弥漫的往昔岁月,那茂密幽深、仿若无垠碧海的芦苇荡,成了抗日军民最坚实的天然壁垒。游击健儿们犹如灵动蛟龙,穿梭其间,凭借着对地形的了若指掌,与芦苇融为一体,出其不意给予日寇致命一击。还有那芦苇荡里的寻常百姓,他们以非凡的智谋为锦囊,无畏的勇气作利刃,一次次巧妙粉碎鬼子的残酷扫荡,护佑着身后的家园,那是生命在绝境中的顽强抗争,是热血在战火中的熊熊燃烧。芦花啊,就这般静静伫立,默默见证着那段波澜壮阔、可歌可泣的烽火征程,用它柔弱无骨却又坚韧无比的身躯,庇佑着一颗颗坚毅刚强、赤诚报国的灵魂,它是历史深处的无声见证者,更是战争精神的不朽传承者。
回溯悠悠历史长河,古代文人雅士对芦花亦是钟情万分。“纵然一夜风吹去,只在芦花浅水边”,诗韵悠悠,仿若古韵悠扬的弦音,诗人笔下的芦花是一位超凡脱俗、遗世独立的隐者,即便遭遇疾风骤雨的狂暴洗礼,亦能安之若素,静守浅滩,于淡泊中明心见性,于宁静里志存高远。芦花于风中的飘零,绝非衰败落寞的哀伤姿态,而是顺应自然、洒脱不羁的从容之态,犹如参透了生命的禅机。它看似弱不禁风,实则暗藏蓬勃力量,仿若宇宙洪荒间孕育的生命奇迹,岁岁年年,每逢金秋,准时盛装登场,绽放独属于它的璀璨生命华彩,以柔弱之躯,扛鼎生命的厚重。自此,芦苇已深深根植于我的内心。
而后,机缘巧合下于东北大学校园与芦苇再度邂逅,那一刻,只觉它美得惊心动魄,仿若天地间的灵秀汇聚于此。校园小南湖湖畔,芦苇仿若亭亭玉立的雅士,与庄严肃穆的知识殿堂相映成趣,形成一场古典与现代的诗意对话。莘莘学子往来其间,它仿佛是一位缄默无言却又睿智深沉的良师益友,以坚韧不拔之姿,默默激励着求学者在求知征途上披荆斩棘、砥砺奋进,仿若传递着一种信念:无论风雨如何肆虐,只要根基稳固,心怀壮志,便能昂扬生长,绽放光芒。
芦苇啊,你扎根厚土,无论江河之畔、水乡泽国,抑或是校园幽隅,皆能蓬勃生长,郁郁青青。你以茎的刚直、叶的坚毅、芦花的柔美,挥豪书写着生命的顽强不屈、坚韧不拔。你是岁月长河中的不屈诗魂,让每一个有幸与你相遇的人,皆能读懂生命的顽强与美好,沉醉于你编织的绮梦与希望之中,年复一年,永志难忘,犹如将生命的密码,悄然植入人心,孕育出无尽的力量与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