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金文`岁月】故乡的白杨树(散文)
夜幕降临,明月东升。我望着窗外的明月,又一次想起我那遥远的故乡。我想起故乡的月亮,想起故乡的道路,想起道路两旁的白杨树。故乡的白杨树高大而且笔直,树干挺立,树叶稠密,在月光的映照下,闪烁着富有诗意的银色光芒,沉默而幽静,彰显着生命的坚韧与不屈。在我老家院子的背后,有一个池塘;池塘岸边有一排挺拔的白杨树,其中有四五棵不大不小的白杨树是属于我家的。小时候,内心就盼望着我家的白杨树为什么不是最高大的哪?而那一排里最高大的白杨树,却是我最好的好友忠诚家的。
小时候,忠诚是我童年生活中最亲密的伙伴。无论是拾柴火还是割草,不管是打着玩还是做游戏,忠诚始终都和我在一起。他比我小一岁,却比我有力气;他家条件不错,却从来没有歧视过我。我们两个在一起,并没有多少话,但是我们在一起,始终配合默契。以至于我们分别了三十年,我的心中始终牵挂着他。他个子很高,正直善良,在我心中,他就是一棵白杨树。想起忠诚的时候,我就想起故乡的白杨树,想起我们院子后边那一排白杨树里最高大的那一棵。
那时候,在农村,每当春风轻柔地拂过大地,燕子刚刚飞回平原,柳树刚刚露出嫩黄的时候,白杨树便像是听到了春天的召唤,它们那粗糙的树皮开始泛出隐隐的绿意,枝头的芽孢像是一个个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秘密,在暖阳轻柔的亲吻下,逐渐松开了紧绷的外衣。只需要几天时间,嫩绿的叶片便迫不及待地探出头来,一片挨着一片,小小的,圆圆的,恰似无数绿色的小精灵在枝头欢舞。我和忠诚等一群小伙伴们总会在这个时候,像一群脱缰的小野马,奔向树林,奔向那片绿油油的麦田。我们在树林间穿梭嬉戏,捉迷藏、掏鸟窝,或是比赛谁能爬上最高的那棵树。有时,我们会折下一段细长的柳树枝条,去掉叶子,做成简易的笛子,虽然吹奏出的声音并不悠扬动听,但那却是我们童年最简单的快乐。那时候,在那棵最高大的白杨树上,有一个喜鹊窝。忠诚常常爬上去,想看看喜鹊窝的秘密。可是真不巧,那些聪明的鸟儿,总是在我们爬上去的时候,巧妙地躲过了我们的袭扰。春风吹着吹着,白杨树的叶子渐渐长大了,随着春风的旋律沙沙作响,仿佛在为我们的欢声笑语伴奏,那声音在空旷的田野上飘荡,传得很远很远。
夏日炎炎,白杨树用它那茂密的枝叶为故乡撑起了一把把巨大的绿伞。炽热的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叶片,洒下一地斑驳的光影。劳作了一上午的人们,纷纷来到白杨树下乘凉休憩。老人们坐在树下的石凳上,手中摇着蒲扇,谈论着家长里短,从村子里的琐事到民间故事,话题无所不包。他们的声音低沉而舒缓,像是在诉说着一部部古老的故事。妇女们则聚在一起,一边纳着鞋底,一边分享着彼此的生活经验,时不时爆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而我们这些小孩子,是永远闲不住的。我们在树林里寻找蝉蜕,那透明的、形状奇特的蝉蜕,对于我们来说就像是珍贵的宝藏。每找到一个,心中便充满了成就感。偶尔,还会有几只调皮的知了落在树干或者树枝上,扯着嗓子大声鸣叫。这时,我们便会蹑手蹑脚地靠近,试图抓住它们。然而,知了似乎总是能察觉到危险的来临,在我们快要得手的时候,“吱”的一声飞走了,只留下我们望着空荡荡的树干,一脸懊恼。午后的白杨树林,弥漫着一种慵懒而惬意的气息,那是故乡夏日里最独特的风景。有时候,我和忠诚等一群小伙伴还会脱得一丝不挂,扑通扑通跳进池塘里,在水里游泳打水仗,有时候也会捉住几条小鱼。我们在水里的时候,高大的白杨树的影子倒映在水里,非常富有诗意。
当秋风萧瑟,大地一片金黄的时候,白杨树的叶子也渐渐染上了金黄的色彩。它们在风中摇曳生姿,宛如一群身着金色舞裙的舞者,在为大自然献上一场盛大的告别演出。秋风渐紧,一片片叶子如同一只只蝴蝶,在空中翩翩起舞后,轻轻地飘落下来,在地上铺成了一层厚厚的金色地毯。我和小伙伴们会在这个时候来到白杨树下,踩着那些金黄的树叶,听那种树叶的沙沙声。有时候,我们也会收集那些形状优美、颜色鲜艳的树叶。我们把树叶夹在书本里,让它们成为我们自制的书签,或是用树叶拼贴出各种奇妙的图案,有小动物、有花朵、还有想象中的城堡。每一片树叶都承载着我们丰富的想象力和对美好事物的向往。此时的白杨树,虽然少了几分夏日的繁茂,但却多了一份宁静与深邃。站在树林中,仰望着那高耸入云的树干,我仿佛能感受到它们对大地深深的眷恋和对未来的坚定信念。
寒冬腊月,北风呼啸,白杨树褪去了所有的枝叶,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在凛冽的寒风中傲然挺立。它们的枝干笔直地指向天空,像是在向严寒示威,又像是在默默地坚守着这片土地。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给白杨树披上了一层洁白的银装。远远望去,它们就像是一群身着白色铠甲的勇士,在冰天雪地中守护着故乡的宁静。我和小伙伴们会在雪后的树林里打雪仗、堆雪人。我们用雪球砸向白杨树的树干,发出“砰砰”的声响,仿佛是在和它们进行一场有趣的互动。而白杨树则静静地站在那里,任由我们嬉戏玩耍,它那坚韧不拔的身影,深深地印刻在我的心中,成为我童年记忆中最难忘的画面。
随着岁月的流逝,我渐渐长大,离开了故乡,踏上了求学和工作的征程。在繁华的都市里,我见过各种各样的树木,它们或娇艳欲滴,或造型奇特,但却始终无法像故乡的白杨树那样,触动我内心深处最柔软的角落。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我的思绪总会不由自主地飘回到故乡,想起那排白杨树,想起我和忠诚在一起度过的快乐时光。
时光如飞,岁月荏苒,如今三十多年过去了,故乡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曾经的土路变成了宽阔的水泥路,破旧的房屋也被一座座崭新的小楼所取代。但故乡的白杨树依然屹立在那里,见证着故乡的变迁与发展。它们就像一位位慈祥的老者,默默地守护着这片生他养他的土地,等待着远方的游子归来。
有一次,我过年的时候回到故乡,我和忠诚一起漫步到当年的池塘边。那一排白杨树大都被卖掉了,只剩下忠诚家的那棵最大的白杨树孤零零地站在天地之间。我和忠诚一起议论起这棵大树的年龄,忠诚说咱们小时候就在,几次用钱的时候都想卖掉它,但每次来到这棵大树下,总有一种感情,让人舍不得它。
我望着那棵白杨树,白杨树树干大约有二十米左右高,粗细一个成年人已经搂不过来,直径也有一米左右。那树干非常笔直挺拔,又粗又大,特别富有活力。白杨树的树冠就像一间房子大小,非常茂盛。经历了无数的风风雨雨,白杨树就像一位特别正直的人,昂首站在那里,坚守着这片土地。我又一次想到了忠诚,感觉白杨树就是忠诚的化身。
前几年,我又一次和忠诚来到了故乡的池塘岸边。一眼望去,那里光秃秃的,不见了那棵最大的白杨树。原来,由于经济的原因,忠诚终于还是把那棵白杨树给卖掉了。我心中暗暗叹息着白杨树的命运。但反过来想想,种树的目的就是为了改变生活。如果忠诚的生活变得更幸福了,我才更应当为他高兴才对。
看着忠诚那高大的身躯,我不仅回忆起我们很多从小到大一起成长的很多往事,也想起我们一起在白杨树下捉知了、踩树叶、爬树、游泳捉鱼的很多难忘的情景。
谁知没过几年,当我再次回到故乡的时候,忠诚竟然因病去世了。听到这个不幸的消息,我的眼泪就像断线的柱子一般,一串串的流下来。想起忠诚,我就想起了故乡那棵最高大的白杨树。
故乡的白杨树啊,你从来不挑选环境,从来不抱怨生活,始终沉默,却永远坚韧,你不仅是我童年时期的玩伴,青年时期的喜欢,也是我中年之后钟情的一种向上的精神,更是我心中永远难以忘怀的眷恋。
如今在我心中,只要想起那棵白杨树,我就想起了忠诚;想起了忠诚,也就想起了那棵高大挺拔生机勃勃的白杨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