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宁静·新】怀念父亲(散文)
时间如流水,从指缝中溜走,转眼便到岁暮。
气温断崖式下降,从夏至秋再到寒冬,用时仅仅三天。草屋顶的瓦片,用白雪做了美缝;树稍挂上冰渣,变得生硬;雪粒覆盖了枯草,却有易碎的冰凌。
日子被寒风片片撕落,挂历仅剩一页,在墙上摇摆晃荡。那清瘦单薄的模样,就像我的老父亲。此时的老父亲已挂在墙上,那慈祥的笑容定格,许多回忆却在循环播放。
一、勤劳的父亲
他肩膀上的茧子、手心的老茧和脚底板的硬茧,见证父亲每天的劳作;山路间的石头,田野的小草,村里的山山水水,残留父亲的汗水。父亲面部最常做的动作是紧闭嘴、紧咬牙,能想象出,父亲咬紧牙关,超负荷地在土坷垃里刨食。
父亲有一根金黄色的楠竹扁担,油光发亮。它静静地躺在老屋的角落,岁月在其上刻下了斑驳的痕迹,却磨灭不了它在我心中那份沉甸甸的分量。七八十年代村里全是小路,不通车,从村外运回的物资都是靠父亲一担一担挑回来。
父亲的扁担,是用上好的竹子制成的,两端微微翘起,中间略微下沉,恰到好处地承载着生活的重量。在我儿时的记忆里,这根扁担总是忙碌的,它的一头挑着满筐的粮食,另一头则挑着家庭的重担和希望。
每当地里有挑担子活,父亲便早早起身,肩扛扁担,步履稳健地走向田间。年幼的我,总是跟在父亲身后,看他如何熟练地挥舞镰刀,收割着金黄的稻谷。待稻谷晒干后,父亲又会用那根扁担,将一袋袋沉重的粮食挑回家中。汗水顺着他的额头滑落,滴在扁担上,也滴进了我的心里,让我懂得了生活的艰辛与不易。
除了农忙时节,父亲的扁担还是我们家庭与外界联系的纽带。每当逢年过节,父亲总会挑着自家种的蔬菜、养的鸡鸭,走几十里的山路去集市上卖,换回一些日常用品和我们兄妹几人期盼已久的零食和文具。扁担在父亲的肩上,仿佛架起了一座桥梁,连接着我们的梦想与现实。
记得有一次,我生病发烧。爷爷那时在外地当医生,村里的医生又无法医治。父亲毫不犹豫地挑起我,用扁担一头固定住我的身体,另一头则挑着简单的行李,连夜赶往镇上的医院。
我蜷缩在箩筐中,冷得发抖,牙齿直打嗑。父亲气喘吁吁,放下扁担,将我贴身搂在怀里,把我冰凉的小手夹到腋窝,稍微温热一点之后,又继续赶路。
那晚,月光如水,山路崎岖,但父亲的脚步却异常坚定。扁担在他肩上发出轻微的吱嘎声,像是在为我们父女俩加油鼓劲。幸好及时赶到,流脑病毒被消灭在萌芽状态,有惊无险。
长大的我远离了家乡,在外求学工作。扁担又承担一项工作,父亲把自己种的菜挑给我吃。在我心中,父亲的扁担始终是最好的,它是父亲的最爱,也把最好的给了我,扁担勾起我对家乡最深的眷恋,对父亲的怀念。每当夜深人静,我总会想起那根扁担,想起父亲用它挑起的岁月,想起那段虽不富裕却充满爱与希望的日子。
父亲的扁担,不仅仅是一件工具,它是父爱的象征,是家庭责任的体现,更是那段难忘岁月的见证者。它教会了我坚韧与担当,让我懂得了珍惜与感恩。在未来的日子里,无论我走到哪里,那份由扁担承载的记忆和情感,都将伴随着我,成为我前行的力量。
二、豁达乐观的父亲
在我心中,父亲是一位永远保持乐观的智者,他的笑容仿佛能驱散世间一切阴霾。即便是在生活给予他重重打击之时,他也从未有过一丝一毫的怨怼与悲观。
那是一个风雨交加的傍晚,父亲被村里的一个嫉妒心极强的邻居陷害偷队里楠竹,无端背负上了莫须有的罪名。村民们议论纷纷,谣言四起,仿佛一夜之间,父亲的名誉便毁于一旦。然而,面对这样的不公,父亲却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愤怒与沮丧。他只是淡淡地笑了笑,说:“身正不怕影子斜,时间会证明一切的。”
家里的日子本就拮据,这场风波更是让我们的生活雪上加霜。没过几天,米缸见底了,家里连一顿饱饭都成了奢望。母亲愁容满面,我却看到父亲依然如故,他的脸上依然挂着那抹温暖的笑容,仿佛一切困难都不过是一缕过眼的云烟。
“别担心,总会有办法的。”父亲安慰着母亲,随即拿起那把已经磨得发亮的镰刀,走向了屋后的菜园。他开始更加辛勤地劳作,不仅种出了更多的蔬菜,还尝试着在菜园的一角养殖了一些家禽。每当夜幕降临,父亲便会在昏黄的灯光下,一边编织着竹篮、竹筐,一边哼唱着悠扬的小曲,那份从容与自在,仿佛完全不受外界纷扰的影响。
在父亲的感染下,家里的气氛也渐渐变得轻松起来。母亲不再整天唉声叹气,我也学会了用乐观的心态去面对生活中的每一个挑战。每当有人提起那场陷害,父亲总是笑笑说:“那不过是生活给我上的一课,让我更加珍惜眼前的幸福。”
凭借着父亲的乐观与坚韧,我们家不仅度过了那段艰难的日子,还在村里赢得了更多的尊重与信任。父亲的笑容,如同一盏明灯,照亮了我们前行的道路,让我们相信,无论遭遇多大的困难,只要心怀希望,就总有迎来曙光的一天。
我感激父亲,他教会了我:真正的乐观不是无视困难,而是在逆境中依然能够保持一颗积极向上的心,用智慧和勇气去创造属于自己的幸福。
三、善良的父亲
在小镇的一隅,有一间不起眼的小作坊,那里弥漫着淡淡的木香,那是父亲用心血与汗水浇灌的地方。
父亲不仅是一名赤脚医生,还是一位手工艺人,他医术了得,但看病少收费或不收费,父亲以制作梳篦为经济来源。他的手艺在镇上是出了名的精湛,更是一位心怀大爱的善良之人。
那是一个寒风凛冽的冬日,父亲在回家的路上,偶遇了一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孩子。他蜷缩在街角,眼神中充满了无助与迷茫。父亲询问之下得知,这孩子刚出生不久便失去了双亲,成了无依无靠的孤儿,由年迈的奶奶养大,整日流浪,无人管教,前段时间,奶奶也去世。父亲的心瞬间被深深触动,他仿佛看到了自己年轻时的不易,决定要帮这个孩子一把。
“孩子,你愿意跟我学做梳篦吗?”父亲温柔地问道。孩子愣住了,眼中闪过一丝不可置信的光芒,随即用力地点了点头。从那一刻起,这个孩子便成了父亲的徒弟,也是我们家庭的一份子。
父亲教得用心,孩子学得刻苦。每天清晨,当第一缕阳光穿透薄雾,照进小作坊时,师徒二人便已开始了忙碌的一天。父亲从选材、开料、雕刻到打磨,每一步都耐心讲解,手把手地传授技艺。孩子也渐渐展现出了对梳篦制作的浓厚兴趣与天赋,他的双手在木料间灵活穿梭,仿佛每一把梳篦都承载着他的情感与梦想。
日子一天天过去,几年之后,那个孩子已成年,他不仅学会了制作梳篦的一技之长,更在父亲的言传身教中,学会了做人的道理。他懂得了善良与感恩,明白了勤劳与坚持的价值。父亲用自己的行动诠释了什么是真正的善举,他不仅给了孩子一口饭吃,更给了他一个温暖的家,一个光明的未来。
如今,那个曾经流浪街头的孩子,已经成长为一名技艺高超的梳篦匠人。他的作品在小镇上颇受欢迎,甚至远销他乡。每当提起这段经历,他总是满怀感激地说:“是师傅给了我第二次生命,让我学会了这门手艺,更让我懂得了人生的真谛。”
而父亲,总是微笑着,眼中闪烁着满足与自豪的光芒。在他看来,能够用自己的善良与技艺,帮助一个迷失的孩子找到人生的方向,这比任何成就都要来得珍贵。
父亲老了,开颅之后,有时清醒,有时迷糊,有时卧床,有时还能自己起床活动一下。而我,白天工作不在家,晚上回家后,才能照顾父亲。在旁人看来,父亲病了那么多年,我照顾得也许会厌烦。可是,我却乐在其中,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
可是,我没能留住父亲。父亲凌晨一点走的,走得那么安祥平静,仿佛睡着了。父亲走后的许多个日子,我经过他的卧室,习惯性往里看,想看他是否掀开被子,是否要喝水,是否要换尿不湿。
我感觉父亲就在房里,感觉他就在我身边,餐桌的座位上、床上,仿佛还有他的影子;学校的头门口,主干道上,甚至是楼梯扶手上,都还有他的脚印和指纹。
父亲并没有远离,他只是在一个特殊的地方看着我。看着我继承他的医术,看着我永远保持的善良,看着我坦然面对人生的挫折,一步步努力向上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