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菊韵】老(散文)
12年退休那天,感觉自己解放了,有了很多想法,要为自己去活一把。“世界这么大,我想去看看”,去走没有去过的地方,看各地的风景和民俗。想去品尝各地的吃食,带上蔡澜先生的那本《心间事,舌尖解》。曾和老妻约定,退休后,按图索骥,去把西安街头巷尾的美食吃遍。想结识各样的人,和他们交谈,听他们各自的故事……
可是,自20年新冠疫情后,自21年父亲离世后,自22年那场胆囊手术后,我力不从心了,疲倦的,连城里都懒得去了。麦熟一晌,蚕老一时,这两年明显得感到老了……眼花齿松,看啥啥不清,吃嘛嘛不香。身懒,心也懒,动不了,也不想动。老妻总在我耳边叨叨,你,别贪嘴别懒床,她管教我这不能吃那不能吃,要干这要干那,每天要走多少多少步……妻子操劳家务,买菜煮饭、缝补浆洗,像个秋后的蜜蜂,挣扎着煽动着翅膀,还在不知疲倦不停歇地飞来飞去,闲不住。她也老了,每天让我给她按摩,她累得腰腿痛。其实,都七十多了,也只是“泉涸,鱼相与处于陆,相呴以湿,相濡以沫”罢了。
我爱好写作,这两年就很少动笔了。前日里写了《我在灞河》,写入住浐灞半岛四年来的日子,写灞河的晨昏,写那种飘雪的灞河的“清冷,凝滞,平静而舒缓”的样子。一种慵懒、迟暮,或解脱的感觉,无论是我还是灞河。境由心造嘛。身懒,人闲,便手不离手机,常浏览网上那些花花哨哨,偶尔也为社会上的那些不公和丑陋而愤愤。在肉眼可见的现实世界里,色诱公然无耻,诡诈遍行于世,不义随处可见。厚黑之学,以成功学的名义为无数人信奉。本不想多说,昨日里却忍不住,写了《四端》,一篇杂文,我说,我不是厚古薄今,只是掀开当今社会腐烂的疮给人们看,让人们警醒和自觉。“世界破破烂烂,总有人在缝缝补补”。后来,看到网友的留言,我心情,似乎,也平和了下来。我回复他(她)说:谢谢竹青,问朋友好。道德退行或是社会进步的必然代价呢?谁也说不清。或许,将来,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也说不定呢。我们饿得太久了。
我并不是那个睁大眼睛看世界的人,我的世界在身后。
2024年已经离去,2025年悄然来临。跨年夜,年轻人在狂欢,窗外,灞河两岸,爆竹震天,焰火升腾,亮红了夜空……望着满天璀璨绽放的焰火,我茫茫然,我是谁?我在哪儿?今夕是何年?忽然发现,香港回归已经28年了。非典已经23年了。汶川地震已经18年了。马航失联已经12年了。08年的北京奥运会也已经过去18年了。有位歌手叫陈奕迅,唱了一首歌叫《十年》,竟然是23年前的歌了……曾经以为,老去是很遥远的事情,现在发现,年轻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我退休也已经12年,外孙麦稻已经上了高中。回头望去,我的世界已渐行渐远的模糊了起来。
你看看,无情不?无奈不?
夜听“意公子”讲《体面地老去》,她说:
“前段时间我讲庄子,我说那段时间,对我影响非常大的一句话,“知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庄子《德充符》)
我们很多时候的焦点,都会放在“安之若命”的那种云淡风轻,但,我觉得这句话,其实,它真正的重点在前面的“不可奈何”。不可奈何到底有多痛呢?就是你完全对它没有办法。”不说什么年岁不与,情随事迁,“四美具,二难并”的话,就是良辰美景、赏心乐事在面前,我都已经无能为力了。倏忽间,老已至矣,这才是人生最大的“不可奈何”。热闹之后是无限的落寞,人在落寞中体面地老去。
说体面地老去,其实,“意公子”是在带货,卖老人“尿不湿”。听到最后,我哑然失笑。真是“已有的事,后必再有;已行的事,后必再行。日光之下,并无新事。”(《圣经•旧约》)
不去想以后的“尿不湿”,唯有将来,如王阳明先生那样。1529年1月9日,江西省大庾县,在一个舟内,王阳明临终之际,弟子问他有何遗言,他说:“此心光明,亦复何言?”
2025。01。04。于浐灞半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