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晓荷·烟火】谁说淡了年味(散文)
“唉!越来越没年味了。”
这是进入腊月后,我听到最多的一句话。
年味到底是什么?是依靠嗅觉来寻,还是凭借视觉来找?为什么人们都说越来越没年味了?在我看来,年味更多的是一份情怀,一份对结局美好的渴望,一种民俗带给身心的愉悦感。
从小到大,腊月总带给我一种莫名的喜悦感。或许是它和过年最“亲近”的原因。老人们常说“进了腊月就算年”。在儿时,从腊月初一开始,属于冬日的寂寥结束,庄子上开始热闹起来,杀年猪、赶年集、扯布料、买鞭炮。在这农闲季节,人们每天都在忙碌着置办年货,大多时候也没买什么重要东西。
冬夜,不再如往常那般寂静,在庄子的某个角落,不时会传来几声零星的鞭炮响,就连寒风也温柔了许多,甩着窗户上的油布,唱起“哗哗啦啦”激情四射的赞歌。白天,庄子里的空气里,钻出年猪撕心裂肺的哀嚎和村民的喧闹。耳蜗里也被灌满集市上人声鼎沸的嘈杂。
腊月,是一年中最后一个月,预示着一段故事将迎来结局,预示着四季轮回将要开始新一轮循环。劳累一年的农人,可以有理由缓一缓脚步;寒窗苦读的学子,可以有理由放松一下身心;背井离乡的游子,可以有理由解一解乡愁;寂寞冷清的老屋,可以有理由热闹一番;馋嘴的小孩儿,可以有理由犒劳一下肚里的馋虫。
小时候过年,总是让人充满期待,腊月的每一天,都年味十足。每个集市上都是人来人往,熙熙攘攘,鞭炮喧天,热闹非凡。奶奶每天喜欢提上她的花布兜子,拐上几位老姊妹,说说笑笑着步行去临近的集市转一转,大多时候都是空载而归。爷爷会用地排车拉上几摞白瓷碗、花盘子、几把用高粱穗子扎制的炊帚、几个用高粱穗杆缝制的盖垫去赶年集,美其名曰“趁着过年挣点外快”,但我从没见他能卖出多少东西。奶奶虽没有买东西,但花布兜子里装满了年味,爷爷虽没赚多少钱,却拉回一车浓浓的年味。
那会儿我家种有数亩莲藕。父亲和母亲的腊月,是最忙碌的。临近过年,莲藕最为畅销,炸年货行列里,炸藕盒位居首位。猪大骨焖莲藕、藕段炒肉、姜汁藕片在年后餐桌上必不可少。父亲每天在满是泥土的藕坑里忙碌着,每刨出一整支莲藕,脸上便会浮现出欣慰的笑容,仿佛每支莲藕上裹满了浓郁的年味。
母亲每天会骑着人力三轮车,拉着三百多斤莲藕,赶去县城蔬菜市场。冬天的凌晨四五点钟最为寒冷。母亲用她单薄的身子,撕开夜的浓黑,迎着寒风怒吼,费力前行。蔬菜市场里,菜农和商贩都裹着破烂不堪的棉衣,跺着脚,搓着手,嘴里哈出一股股白气,给瑟瑟发抖的市场带来丝丝暖意。随着第一单交易成功,菜农和买主脸上都挂着满足的笑容,每一笔交易都沾满了年味。
来到腊月里,每一个集市都把作用发挥到极致。哪怕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集,哪怕只有一条街,依旧人满为患。当时每个集市的集头或是集市中间,都有一片最热闹的场地。场地上停满了卖鞭炮的小贩,每个小贩胆子都特别大,右手拿着鞭炮,左手用火机点燃。随着引线“呲呲啦啦”燃烧到末端,便把鞭炮扔向空中。伴随着一声巨响,鞭炮皮屑如天女散花,一股青烟化作闲云,在空中悠哉踱步。小贩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此时,年味就藏在鞭炮声声里。
幼年时代,不知道什么是年味,只知道进入腊月,便可以逃过父母打骂,把寒假作业丢到九霄云外,从早到晚没心没肺地和小伙伴们疯跑;只知道进入腊月后,嘴巴要严一些,不能说不吉利的话,不然会受到长辈们的呵斥。现在对年味也没有太深刻的理解,只知道辛苦一大年了,不管挣多挣少,都要高高兴兴地回家过个年;只知道平时不怎么走动的老亲故友,借着过年相聚一番,在酒肉糖茶里,吹嘘几句图个面子好看。
从小到大,我最喜欢大年三十这天,但对热闹的正月初一却有丝丝失落。到了初一,年就算过了,接下来又是漫长的365天。细细想来,在生活中,大多时候期待比结果更让人兴奋。我曾无数次幻想,时间能够永远停在大年三十,能够永远过年。我还把这个幻想说给了父母。父亲听完便给我讲了一个故事,明太祖外传。说当年朱重八喜欢过年,当了皇帝后便让全国每天都过年。本来可以当十八年皇帝,因每天过年他只做了十八天。当然父亲这段故事纯属野史与历史完全不附,但对于童年的我,却是个不小的诱惑,幻想自己有一天也能当皇帝,也要学朱重八每天过年。我从没为朱重八十八年皇帝做成十八天而遗憾,在位时间的长短不是衡量快乐的标准。我佩服他是一个敢于跳出时间束缚,懂得及时行乐的皇帝。这段朱重八过年的野史,丰富了我整个童年。
长大后,当听到一句句“唉!现在过年越来越没有年味了,一点也不愿过年,又花钱又麻烦”,我内心便莫名生出一丝感伤。小时候可都盼着过年呀!年味是被人们说淡了吗?即使真淡了,为什么淡了?
伴随着时代发展,生活节奏逐年加快,生活压力越来越大。人们每天为生计搞得焦头烂额,回家过年渐渐成了形式主义。虽然每年春运依旧备受关注,但越来越多的人选择在异乡过年。即便回到老家,初一拜年也如走马观花,做做样子。加之近几年,因环保问题,很多地方严禁烟花爆竹。大年三十的夜,安静的和平时没有任何区别,这也是人们口中年味淡化的重要因素。
小时候,进入腊月,鞭炮声就没有断过,大年三十晚上,更是烟花璀璨,万炮齐鸣,鞭炮声声会持续到午夜以后。待到新年钟声的敲响,夜空再次被点燃,属于夜晚的寂静再次被燃爆,年味再次沸腾起来。从去年开始,虽然一些大城市依旧严禁烟花爆竹,但有不少城市有了人性化的改变,开始设置一些专门场地用于市民燃放烟花爆竹。在我们县城植物园里,政府专门设置了燃放点。从大年三十到元宵节期间,每天晚上这里都是灯火通明,各式各样的烟花点亮植物园上方的夜空,瞬间增添了几分年味。
人们真不愿过年吗?答案是否定的。每个人的心里对过年还是充满了期待,哪怕表现的不再如以前那般重视,但藏于心底对过年的幻想却丝毫未减。在外奔波,辛苦一大年,不管失去多少,得到多少,年算是一个可以暂时歇息的驿站。我们可以在短暂的几天里,释放一下一年来的“舟车劳顿”向前做一下总结,向后存一份希望。推杯问盏间可以肆无忌惮地和故友倾诉衷肠,描绘一下新一年的宏伟蓝图。
其实并非年味淡了,是环境变了,态度变了。以前缺吃少穿,不管平时日子过得多么艰苦,父母还是会为我们扯几块料子,做身新衣服,留在大年初一拜年时穿;不管生活多么艰苦,大年三十还是能吃上一顿比平时都好的晚饭;不管平时多么辛苦,人们在初一这天会图个好兆头,选择歇一歇。而在21世纪的今天,大年初一值班是家常便饭,周遭环境连空气都是忙碌的,我们的心为欲望所奴役,整日奔波在挣钱的路上。我们对待过年的态度,也变得不那么重视,哪怕心里有再多期待,依旧越来越形式化。置办年货,走亲访友成了负担。
现在交通发达,通信发达,要说年味更浓郁才对。之所以人们都说年味淡了,或许是因为习惯成自然。正如前文所说,对某件事物的期望比得到更让人感兴趣,拥有的越多幸福感越匮乏。小时候因生活条件有限,一年到头买不几件新衣服,一年到头吃不上几顿肉,这些只有过年时才可以实现,心里自然对过年充满憧憬,年味也就浓了。在衣食无忧的当下,天天吃饺子,就不觉得饺子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