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晓荷.烟火】一碗糖水(散文)
时光的长河潺潺流淌,带走了岁月的痕迹,却留下了那些熠熠生辉的珍贵回忆。在我记忆的星空中,有一颗璀璨的星辰,那便是与一碗糖水有关的故事,它承载着无尽的温暖、愧疚与感慨,宛如一首深情的诗篇,在岁月深处低吟浅唱。
今天,同事煮的养生茶中飘出的熟悉糖水味,如同一把神奇的钥匙,瞬间打开了我记忆的闸门,将我的思绪轻轻牵回到那个遥远而又充满温情的过去,带回到与七巧和二奶奶共度的美好时光。
七巧,本家大娘家的第七个女儿,在那个重男轻女的旧时代,她宛如一朵被遗落在角落里的小花,默默地承受着命运的不公与冷漠。而我,也因后奶奶的不喜爱,与七巧同病相怜。然而,命运的眷顾让我们在善良慈爱的二奶奶那里找到了温暖的港湾,她就像黑暗中的一盏明灯,照亮了我们幼小的心灵。
二奶奶,身材瘦高,面容白净,圆圆的脸盘总是洋溢着和蔼的笑容,与又黑又瘦的后奶奶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她虽一生未育,但她的爱却如滔滔江水,毫无保留地倾注在我和七巧身上,视我们如亲孙女般疼爱有加。即便父亲被后奶奶从她身边带走,她对我们的爱也从未有过丝毫的减少或间断。她常常不辞辛劳地来到我家,帮助刚毕业就结婚的母亲操持家务,用她的耐心和细心,为我们这个家带来了温暖和秩序。在二奶奶的悉心教导下,我学会了打袼褙儿做鞋子、纺线缠穗子织布等生活技能。这些技能不仅让我在生活中能够独当一面,更成为了我与后奶奶关系逐渐缓和的桥梁,让我更加深刻地体会到了二奶奶的智慧与慈爱,她用自己的方式,默默地为我撑起了一片爱的天空。
二奶奶家的那座大院子,是我童年的乐园,充满了神秘而又迷人的色彩。北房五大间,作为厨房的东耳房门前,有一堵豁豁牙牙的半截墙头。墙头一旁的大枣树,每到花开时节,便如一片梦幻般的花海,蜜蜂和蝴蝶在花丛中翩翩起舞,宛如一幅生动的画卷。结出的枣子柱形外观,酸甜可口,与东墙外那一排枣树上结的圆形枣子相比,别有一番风味。房门外右手边高大的皂角树,尖尖的皂针虽让人望而生畏,但那一嘟噜一嘟噜长长的皂角却让我格外喜爱。二奶奶常用皂角给我洗头,那自然的清香仿佛至今还萦绕在我的发间,成为了我记忆中最美好的味道之一。七巧因为我常去二奶奶家,也会频繁地翻墙头过来,我们在这个院子里尽情地玩耍、欢笑,度过了无数欢乐的时光。在当年,大娘家其他女孩子头发上都长了虱子,而我和七巧却没有。我想,这或许就是二奶奶的关爱给予我们的特殊保护,让我们在那个艰苦的岁月里,依然能保持一份难得的纯净与美好。
在二奶奶家玩耍的日子,就像一首欢快的乐章,充满了欢声笑语。我那时调皮捣蛋,常出些馊主意捉弄七巧,看着七巧被我弄得狼狈不堪的样子,病歪歪的二爷爷总是忍不住哈哈大笑,而他就像守护秘密的天使,从不向二奶奶告状,这让我更加肆无忌惮。而七巧,即使吃了很多哑巴亏,也从不敢告状。她深知父母不疼爱她,不会为她做主,只有二奶奶才是她真正的依靠和温暖的港湾。其实,我也只是吓唬捉弄她而已,那时的我,内心深处还是充满了善良和纯真。在那些美好的日子里,我们一起在院子里追逐嬉戏,一起感受着二奶奶无微不至的关爱。
然而,命运的车轮总是无情地转动,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得让人叹息。二爷爷的去世,给二奶奶带来了沉重的打击,随后她又不幸患上了半身不遂的病。她平躺在炕上,双腿总是蜷着竖起来,像钟摆一样左右摇晃,那痛苦的模样让人心疼不已。更让人无奈的是,她的右手虽然能动,却会不受控制地乱抓东西往嘴里塞,甚至会做出吃自己的屎这样令人痛心的举动。这让照顾她的人既无奈又心痛,仿佛心中有一块巨石,压得人喘不过气来。为了不影响家里的收入,我和妹妹主动承担起轮流照看二奶奶的责任。这个活儿看似不累,但长时间守在房间里,尤其是要进入那黑乎乎的小黑屋找换洗的东西,对我来说简直是一种煎熬。每次走进小黑屋,那黑暗的角落仿佛隐藏着无数的秘密与鬼怪,让人不寒而栗。
那个阴沉沉的傍晚,如同一张泛黄的老照片,深深地印在了我的脑海里,成为我心中永远无法抹去的伤痛。我早早地点上煤油灯,昏黄的灯光在黑暗中摇曳。当我发现二奶奶的状态很不好,腿不再摇晃,胳膊也不再动,任我怎么呼喊她都没有回应时,惊慌失措的我顿时六神无主,只好跑到西墙根下喊七巧。七巧听到后,立刻跟我进了屋里。为了让她留下来陪伴我,我拿出一小块糖放在一个大海碗里,故意不搅拌,想让七巧慢慢喝。那时,七巧也就四五岁的样子。七巧从未尝过糖的味道,看到碗底里的糖,小眼睛里顿时射出惊喜的光芒,她一点一点地喝着那碗糖水。然而,随着二奶奶的呼吸越来越微弱,我心中的恐惧也越来越强烈,害怕极了的我不等七巧喝到糖,就哭着往家跑。父母听到我的呼喊,急忙往二奶奶家跑去,我也上气不接下气地在后面追。可当我赶到时,二奶奶已经永远地闭上了眼睛,离开了这个世界。那小半碗糖水,成了我心中永远的痛,它就像一根尖锐的刺,深深地扎在我的心头。我流着泪偷偷地把它倒掉了,仿佛倒掉那段满满的愧疚,可那份愧疚却如影随形,始终萦绕在我的心头。
二奶奶去世后,我再也没有勇气走进那个院子。那里的每一个角落都充满了回忆,而那些回忆却又让我心痛不已。后来,我上中学住校,考大学离开家,渐渐地,与七巧也失去联系。直到几年前的一天,偶然听姐姐说七巧的婆家与她的婆家是同一个村子,七巧已因病去世好几年了。听到这个消息,我的心中充满了悲伤与遗憾,那些曾经一起度过的时光,那些欢声笑语,仿佛都在一瞬间化为泡影,消失得无影无踪。
如今,每当回忆起那段往事,我的心中依然满是感慨。那一碗糖水,见证了我的恐惧与无助,见证了七巧的纯真与善良,也见证了当年生活的困苦与无奈。虽然曾经的我有过一些幼稚的行为,但我相信,二奶奶和七巧在天堂里一定会原谅我。我会带着这份愧疚的回忆,更加努力地生活,用爱去对待身边的每一个人,用善良和温暖去传递二奶奶曾经给予我们的爱。因为我知道,那些曾经的温暖与爱,将永远激励着我前行,成为我生命中最宝贵的财富。
那一碗糖水的故事,我将永远铭刻于心。它如同一面镜子,时刻提醒着我,无论生活多么艰难,都要保持一颗善良的心,珍惜身边的人,用爱去温暖这个世界,让这份温暖和美好在岁月的长河中永远传承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