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星月】热爱与敬畏(随笔) ——我对乡土文学的一点感悟
我来自农村,曾经有二十几年的时间,我和农村的生活纠结在一起。但当我拿起笔进行创作时,我却迟迟不能进入“乡土文学”这块厚重的土壤。我的诗歌中出现最多的是“我”或者具有隐喻意义的“我”。再者就是我身边的人,有亲人,朋友。我常常想,为什么我在那块热土上长大,却无法用文字来表达对她的感情。经过多次的尝试后,我最终放弃了把“乡土”融入到我的文字世界的想法。
这是因为,我深爱着那里的人,深爱着那块热土。深怕我的笔触会轻慢她们。我更心生敬畏,我的思想还不能够深入到那片热土,生长出我的诗歌之花。
“乡土文学”由谁写,“乡土文学”写什么,是我一直思考的两个问题。
一、“乡土文学”谁来写
鲁迅在《风波》中有一个细节:“河里驶过文人的酒船,文豪见了,大发诗兴,说:“无思无虑,这真是田家乐啊!”岸上的九斤老太却正为一家的吃食发愁,她的曾孙女骂她“这老不死的”。我们今天的有些乡土文学创作和这些诗兴大发的文豪也有同工之处。当一个作者用俯视的眼光,隔着距离用自己的生命体验来进行乡土文学创作,他们笔下呈现出的更多是陶渊明的世外桃源或者小桥流水式的田园风光,而少了些“汗滴禾下土”的艰辛。
沈从文自命为“乡下人”,他的《边城》也是乡土文学的代表作之一。小说中荡人心魄的“人性美”“人情美”让无数人倾倒。但沈从文的出身决定了他只能是一个看客,是一个故事的讲述着。没有切肤的农村生活体验,小说对乡土的透视也就是琉璃瓦上滑过的光彩。正如茅盾先生所说“只是好奇心的餍足”。这和鲁迅先生及第一代乡土文学作者所倡导的“以农民疾苦为主要内容”的初衷有了距离。
更有甚者,一些乡土文学作品中出现的农民形象是愚昧的,狡黠的,是鄙陋的。人物形象单一,面具化。很少有人思考人物背后的逻辑,流于肤浅和恶俗。
《创业史》《平凡的世界》是我读到的两部经典的乡土文学作品。是作者对两个不同时期的农村问题和农民命运的思考。梁生宝们是一群换了身份的农民在奋斗,孙少安们是一群想换一种生存方式改变命运的新时代的农民。孙少安他们的人生轨迹已经不局限于他们脚下的土地,农民第一次有了除土地之外更广阔的舞台。柳青、路遥不仅讲好了属于他们时代的农民故事,更可贵的是,他们努力在重塑中国农民的精神世界。要知道,中国农民身上背负的是两千年的历史负担,他们在每一次的朝代更迭中从来没有换过身份,他们就像历史洪流中的泥沙,一直被裹挟,从未被重视。可之后鲜有力作问世,艺术作品中农民形象很少出现在九十年代之后的一次次波澜壮阔的改革大潮中。农民似乎又被人们有选择地遗忘了,虽然,他们为当代中国的发展做出了贡献。
二、“乡土文学”写什么
费孝通先生在《乡土中国》说乡土性的三大特征:“其一,乡下人离不了泥土,其二,不流动性,其三,熟人社会。”这本书出版于1948年,费先生笔下的农村经过七十多年的变迁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费先生是从哲学的角度来剖析中国社会的,他的思想对我们深入认识农村的社会结构、理解农村文化有很大的帮助,对我们今天进行文学创作有积极的指导意义。“文学是人学”。乡土文学的主角一定是农民,一定是发生在农村的事。可当走进我们熟悉的村庄时,我们看到的景象绝对超出了我们的认知:熟悉的庄稼不见了,熟悉的劳动场景没有了,田野上是一些奇形怪状的机械。还有,就是村庄的衰败和落寞气息。农村的人员构成也发生了变化,一部分是先富起来的有钱人,一部分是靠读书走出乡村的文化人,还有就是仍在坚守的种地的老人。许多农民在城镇已经有了固定住所,有了赖以谋生的职业。面对这样一个群体,他们谁才是乡土文学的主角,应该写什么才能表现出新时代的乡村?
时代在变,农村也在变,农民的精神世界也在变化。在这个大变局中,农民的生活状态是什么样子,农民在想什么,他们的真正诉求又是什么?他们能自然地融入到城镇中吗?当从农业文明走向工业文明的时候,那些影响了我们几千年的传统的价值观念如何传承?
因为工作的关系,我接触到了很多的“乡下人”。他们状态不同,身份各异。当我用新的目光去看他们时,仍然能感觉到历史带给他们的烙印,那是一种文化属性,不是空间转换时间推移就能消除的。说实话,我常常在他们的身上看到自己,就像做透视一样,虽然面目全非,但根骨是一样的。我看到他们身上的美好品质,也看到了他们眼中面对现代文明的迷茫和困惑。他们有的自卑,有的蛮横。虽然生活有了一定的改善,但精神世界还显得有点苍白。那些走出农村的成功人士又不愿意把他们的财富和文化反哺乡村。村庄,也只会和那些留守的老人一样,渐渐地老去。乡村,还能承载在外的游子浓浓的乡愁吗?
我和乡村是割舍不了的,那里有我的一切。我也一直努力学习,努力融入乡村。当我有一天和他们呼吸着同样的空气,能感受到他们真实的脉搏,我一定倾尽全力,用诗歌来表达乡村的喜怒哀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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