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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柳岸】明月楼高休独倚(赏析) ——范仲淹诗文赏析


作者:风之丐 秀才,1748.0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575发表时间:2025-01-12 13:49:49

冯梦龙在《智囊》中讲了一个范仲淹的故事。说公元1050年,“吴中大饥”,时任杭州太守的范仲淹为了赈灾,“发粟及募民存饷,为术甚备”。大概是这句话说得不明确吧?被一些人演绎出,当时的斗米已经120文,范仲淹还让官府以180文的价格到处收购米,并且把这些消息到处宣传。其它地方的米商们知道这个信息后,连夜运米往杭州。范仲淹知道外地米商到达的消息后,把官方的米价下调到灾前水平,这样由于供给侧的保证,当地的米价就保持了平稳。然后的故事,冯梦龙的记载是范仲淹根据当地人的特点,大力提倡“竞渡”“修佛寺”,同时也增加公共开支,改善公务员的办公条件。这些措施出来,灾民们找到了工作,赚了钱,米价又由于供给侧的改善而不太贵。结果“是岁唯杭,饥而不害”。
   冯梦龙在点评中,结合万历年间苏州大灾荒,当时的执政者由于灾荒禁止人们游玩,结果让好多旅游从业者无事可干,只好流落他乡。这故事应该转自于《梦溪笔谈》,但范仲淹传记中并没有提到这件事。
   关于赈灾,《宋史·范仲淹传》里倒有这么一件事。明道二年(1033年)七月,天下大旱,蝗灾蔓延,江淮和京东一带灾情尤其严重。范仲淹奏请派人视察,宋仁宗没回应。范仲淹上朝时面问仁宗:“宫掖中半日不食,当何如?”仁宗这才明白过来,派范仲淹安抚灾民。在范仲淹的一生中,敢于直言应该是最重要的特色。在他政治生涯中有过三次相对重要的直言,结果三次被贬。1029年,范仲淹因谏言太后当还政于仁宗被贬;1033年直言不该因小事废皇后被贬;1035年,范仲淹上《百官图》直指当时宰相吕夷简的不作为第三次被贬。据丁传靖《宋人轶事汇编》记载说,范仲淹这三次被贬,每贬一次,时人称“光(光耀)”一次。第一次称为“极光”,第二次称为“愈光”,第三次称为“尤光”。当然,范仲淹这种直言,曾遭到以前一直举荐他的晏殊的反对,也遭到一些朋友的劝诫,比如梅尧臣就写了《灵乌赋》劝范仲淹。他在文中说,“夫人之灵,大者贤,小者智;兽之灵,大者麟,小者驹;虫之灵,大者龙,小者龟;鸟之灵,大者凤,小者乌。”而这些“大者”“不时出”,不经常出来。结果这些“小者”,像乌鸦经常预告一些灾祸,结果“招唾骂於邑闾”,被一般老百姓唾骂。他给出的建议说:“乌兮,事将兆而献忠,人反谓尔多凶。凶不本于尔,尔又安能凶。凶人自凶,尔告之凶,是以为凶。尔之不告兮,凶岂能吉?告而先知兮,谓凶从尔出。”所以他告诫说:“乌兮尔灵,吾今语汝,庶或汝听:结尔舌兮钤尔喙,尔饮喙兮尔自遂。同翱翔兮八九子,勿噪啼兮勿睥睨,往来城头无尔累。”你啊,闭上你的嘴吧。能吃,吃;能喝,喝。做什么不好呢?说那些话,给自己带来那么多麻烦事。这样,范仲淹的名文《灵乌赋》也就来到了世上:
   梅君圣俞作是赋,曾不我鄙,而寄以为好。因勉而和之,庶几感物之意同归而殊涂矣。
   这是序,说明了自己写这篇赋的原因。也发出了感叹:同样的一件东西,看的人不一样,想法就相差很大。
   灵乌灵乌,尔之为禽兮,何不高翔而远翥?何为号呼于人兮,告吉凶而逢怒?方将折尔翅而烹尔躯,徒悔焉而亡路。彼哑哑兮如诉,请臆对而心谕:
   “我有生兮,累阴阳之含育;我有质兮,处天地之覆露。长慈母之危巢,托主人之佳树。斤不我伐,弹不我仆。母之鞠兮孔艰,主之仁兮则安。度春风兮,既成我以羽翰;眷庭柯兮,欲去君而盘桓。思报之意,厥声或异。警于未形,恐于未炽。知我者谓吉之先,不知我者谓凶之类。故告之则反灾于身,不告之者则稔祸于人。主恩或忘,我怀靡臧。虽死而告,为凶之防。亦由桑妖于庭,惧而修德,俾王之兴;雉怪于鼎,惧而修德,俾王之盛。天听甚逊,人言曷病。彼希声之凤皇,亦见讥于楚狂;彼不世之麒麟,亦见伤于鲁人。凤岂以讥而不灵,麟岂以伤而不仁?故割而可卷,孰为神兵;焚而可变,孰为英琼。宁鸣而死,不默而生。胡不学太仓之鼠兮,何必仁为,丰食而肥,仓苟竭兮,吾将安归?又不学荒城之狐兮,何必义为,深穴而威。城苟圮兮,吾将畴依?宁骥子之困于驰骛兮,驽骀泰于刍养。宁鹓鹐之饥于云霄兮,鸱鸢饫乎草莽。君不见仲尼之云兮,予欲无言。累累四方,曾不得而已焉。又不见孟轲之志兮,养其浩然。皇皇三月,曾何敢以休焉。此小者优优而大者乾乾。我乌也勤于母兮自天,爱于主兮自天。人有言兮是然,人无言兮是然。”
   这其中的“宁鸣而死,不默而生”,是范仲淹的人生主张。尽管这个主张很重要,但相对于他的“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来,这个主张知道是他第一个说出来的人却很少。《岳阳楼记》是初中时的背诵课文吧?“滕子京谪守巴陵郡。越明年,政通人和,百废具兴”,现在想起来仍旧能记住的文章,实在也就这些古文和鲁迅的一些文章了。其他人的文章当时能背诵的也有,现在是一点影响都没有了。《岳阳楼记》当时背起来很费劲,理解起来比背诵更费劲。现在当再次读“嗟夫!予尝求古仁人之心,或异二者之为,何哉?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是进亦忧,退亦忧。然则何时而乐耶?其必曰‘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乎!噫!微斯人,吾谁与归?”时,也知道当时的范仲淹大概五十七岁,和我们现在的岁数差不多。不要说“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了,就算是“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我们能做到的能有几个呢?当然,理解是能够理解了。而这理解指的不仅仅是“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也包括“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记得当时背诵时,要翻译,我们都认为正确的翻译是:在天下人担心之前担心,在天下人欢乐之后欢乐。看了看网络,网络上的翻译也大体如此。看来语文确实还是相对稳定,不变的多!经历过这么多年,现在当然知道这种理解有问题。问题还很明显,提前“忧”不就多“忧”了些时间,推后“乐”也不过少“乐”了些时间,有用处吗?别人伤心,你陪他流泪,对于悲伤可能有所缓解,悲伤难道就不是悲伤了吗?问出这个问题后,就知道那个理解是错的。唐朝人赵蕤写过一本《长短经》,也被后人称为《反经》,其中的《臣行》篇有这样的说法:“夫人臣萌牙(芽)未动,形兆未见,昭然独见存亡之机,得失之要,豫(预)禁乎未然之前,使主超然立乎显荣之处。如此者,圣臣也。”范仲淹的“先忧”是在“萌芽未动”时,看到“忧”在其中,要提前把这些问题想到,而更主要的却是“禁乎未然之前”,把祸事消灭在萌芽状态,借用中医的说法就是“治未病”。他的“乐”也不是跟着别人“乐”,而是在别人“乐”时,先判断是不是“福兮祸所依”,要是,就先想办法消除那“祸”,然后再“乐”。这当然是我们古人心目中“圣人”的境界,但这确实也是以天下为己任的人应该追求的终极目标。理解了这点,范仲淹赈灾时的表现就有了依据,他之后的一群又一群的文人都向他致敬,并把他和诸葛亮相提并论也就顺理成章了。而对于那个故事,我唯一怀疑的其实是那年的杭州,历史上并没有记载有什么灾情。
   也应该是初中吧,读过一则范仲淹的故事。后来知道这故事叫“断齑画粥”,是宋朝和尚文颖记载在《湘山野录》里的。说范仲淹“少贫”,在长白山僧舍读书。熬一锅粥,过一夜凝结了,用刀画为四块。早晚各取两块,再撒一些时令菜算做一顿。这样过了好几年。孩子小时,我还曾给他讲过这个故事。孩子上学时,有一次有事回家迟,孩子先到家,我让他熬稀饭。他问怎么熬,我说倒些米,再加些水,打开电饭煲上稀饭按钮就行。回家后,我才知道他确实是熬的“稀饭”,半锅汤里只有二十几颗大米粒在飘动。我也才想起我们小时侯的稀饭其实和这差不了多少,也就想起到了这故事,不知道第一次听到它时是否奇怪过他的粥是怎么凝结的。后来我到了南方,吃过了他们的粥,也就知道那粥确实会凝结。但能有那样粥的古人,一定不会“贫”,至少年少时我家的粥就根本不会凝结。我想范仲淹时代的贫苦人家应该不会比我小时候更好吧?所以读文章,无论是古今谁的文章,一定要知道写的人是怎样的人,他说的是不是和你想的是一回事。
   我们现在知道范仲淹幼年丧父,母亲改嫁朱姓男子,他因此又名朱说。大中祥符八年(1015年),他科举及第,授广德军司理参军。后历任兴化县令、秘阁校理、陈州通判、苏州知州、权知开封府等职。康定元年(1040年),与韩琦共任陕西经略安抚招讨副使,采取“屯田久守”的方针,巩固西北边防。西北边事稍宁后,宋仁宗召范仲淹回朝授枢密副使。后拜参知政事,上《答手诏条陈十事》,发起“庆历新政”。不久后新政受挫,范仲淹自请出京,历知邠州、邓州、杭州、青州。皇佑四年(1052年),改知颍州,在扶疾上任的途中逝世,年六十四。
   范仲淹尽管有名篇《岳阳楼记》,但他并不以文章著名。就如同他字写得非常好,像被后人尊称为四大家的黄庭坚就曾在他的《山谷题跋》中说:“范文正公书落笔痛快沉著,极近晋宋人书”,还说:“范文正公书《伯夷颂》极得前人笔意,盖正书易俗,而小楷难于清劲有精神”。朱长文在《续书断》中说:“仲淹晚年学王羲之《乐毅论》,亦一代之墨宝也”。这两个他同时代的人这么说,或许有过分的地方。但明朝唐锦说范仲淹“书极端劲秀丽,无毫铓纵逸之态”,清高士奇说“挺劲秀特,肖其为人”。那应该是他们的审美了吧?但却很少有人说他是书法家。范仲淹据说更爱弹琴,他曾向当时的古琴大师崔遵度学习,还拜会了崔遵度推荐的唐处士。陆游在《老学庵笔记》里说:“范文正公喜弹琴,然平日只弹《履霜》一操,时人谓之范履霜”。《履霜操》,据说是西周名臣尹吉甫儿子伯奇所作。由于后妈进谗言,这个伯奇被赶出家门。他采集荷叶做成衣服,用棠梨花充饥。在一天早上,看到了地上的霜,作了这首曲子。“履霜寒冰至”,自然是不错的,也确实和范仲淹“先忧”的世界观有相通之处。但说他就只弹这首古琴曲,我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的。总觉得陆游眼中的范仲淹已经开始“圣化”了。当然,范仲淹也写词,尽管他的词只流传下来五首,但确实有他不同于同时代人的地方。下面我们来看看他的词:
   苏幕遮(怀旧)
   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山映斜阳天接水。芳草无情,更在斜阳外。
   黯乡魂,追旅思。夜夜除非,好梦留人睡。明月楼高休独倚。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
   “碧云天”,年轻时很纠结古人的用词,比如“青云直上”中的“青云”,像这里“碧云天”中的“碧云”,它们到底指的是怎么一种云?很难现象。寻找过一阵解释,但没找到什么像样的。有一个阶段还想,或许古人也不知道是怎么一种云,别人用他们也就用吧?现在,我觉得按这首词的意思,这“碧云天”其实不是在说“云”,而是在说透过云看到的天空,“碧空”。也就是说这“云”很淡,淡到不影响碧空,有点“天高云淡”的意味。那么“青云”也就应该是这样的一种云,所以才能不受影响而直接到天界去。“黄叶地”,很典型的陇上深秋,满地的落叶。“秋色连波”,很开阔的视野,让这秋色和远处的水流恰到好处地连接到了一起。年轻时,校园歌曲很流行,其中有一句歌词唱到:“我从垄上走过,垄上满是秋色”,很古雅的用词。“波上寒烟翠”,看到过一种解释,说“江波之上笼罩着一层翠色的寒烟”。还给出了理由十足的说明:“烟本呈白色,因其上连碧天,下接绿波,远望即与碧天同色,这就是‘秋水共长天一色’啊”。当然也有他的道理,那这烟是怎么来的,是烧荒吗?它怎么就只在水面上呢?应该是深秋,又是黄昏,天凉了,水的温度变化没有地上的快,所以起了淡淡的雾。这里的“烟”应该就是这“雾”,它“翠”当然不是它自身“翠”,而是透过它看到的水“翠”。“山映斜阳天接水”,太阳将落未落,山上没遮住的地方,太阳光很强,而遮住的地方暗淡了;水在低处,阳光照不到水面,但水面本身比土地亮,水又是从远处流过来的,在开阔处看,水天就连在了一起。“芳草无情,更在斜阳外”,按道理深秋的草不会是芳草,应该是黄草,“秋草黄”么。这里用了“芳草”,那应该是有所代。代指的是什么呢?多数都说是“故乡”。这应该是不错的,因为下半阙就开始了他的乡愁。但也有人说,这里的“芳草”是指朝廷里的小人,他们的意思是说范仲淹在这里感慨,小人无处不在。我是觉得以范仲淹的胸怀,实在没有这么小气。在他的世界里,看不起的人他根本就不放在心上,当然也就不会表现在诗词里。一般来说,念念不忘曾给自己小鞋穿的“小人”的人,自己也不会是君子。我是觉得他这里借用了崔颢“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的诗意。“乡关”在哪里?在怎么看都看不见的远方。以上是上半阙。是“碧空”,可有云;是“绿水”,可有雾。总有东西让看到的不是那么明确,就像生活中总有一种让诗人说不出来的伤感。这种“伤感”从下半阙开始表达。“黯乡魂”,“乡魂”,思乡之魂让自己“黯”;“追旅思”,“旅思”,客居之愁在缠着自己。“夜夜除非,好梦留人睡”,除非好梦能让我睡,可这种心情下有好梦没有呢?应该没有。所以这句其实在说每天晚上想睡却睡不着。这就是古人说的“反言愈切”。睡不着怎么办呢?“明月楼高休独倚”或者“喝酒”,但要是喝酒,就难免“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明月楼高独倚”,实在是一个孤独者的形象,当然也可能是一个忧郁症患者的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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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范仲淹,北宋著名的政治家、思想家、军事家、文学家、教育家。笔者在文中赏析了范仲淹几首著名的诗文。赏析诗文前,首先讲述了范仲淹所处的当时的社会背景,和他当时的人生境遇,使读者能结合当时的社会和人生背景来深入解读范仲淹的诗文,也对范仲淹忧国忧民的人生主张更进一步的了解;笔者还从中穿插听到的有关范仲淹的故事,让读者深入了解范仲淹这个人,他的人生经历;重点对他的有名的诗词逐词逐句地进行了赏析,使读者对这些诗词有了深层次的理解,对范仲淹的才华和人品更加敬仰。文章赏析精准,精辟深刻,让晦涩诗词变通俗,化繁琐句子为简单,贴近大众,使读者读之如醍醐灌顶,茅塞顿开,理解了范仲淹的思想主张,也增长了历史知识,受益匪浅!欣赏,问候作者!【编辑:刘柳琴】【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F202501220002】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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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刘柳琴        2025-01-12 13:50:41
  问候作者,写作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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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1 楼        文友:风之丐        2025-01-13 09:06:33
  谢谢,辛苦!
2 楼        文友:刘柳琴        2025-01-12 13:51:32
  恭祝创作丰收,期待更多佳作点缀柳岸,展示你的风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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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楼        文友:老百        2025-01-12 15:47:37
   佳作欣赏推荐,已向江山精品审核组申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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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3 楼        文友:风之丐        2025-01-13 09:06:49
  谢谢,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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