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云水·暖】雪花(小说)
那时,我住在一家小旅馆里,每天都很忙的。当时,也说不上来天气是怎么了,呼呼啦啦,总是雪花飘飘,又飘飘的,没完没了的。
只是,因为一直很忙,无暇顾忌这飘飘雪花儿,顾不得仔细去欣赏欣赏那漫天雪花,该是有多美。只是偶尔,看几眼,心里嘀咕几句:看看,这仙子一样的雪花哟,又在飘起了,好美呢。
不由得想起大约一年前的样子,也是雪花飘起的时候,母亲打电话来,催我回家去相亲。
说是远方的三姑改嫁去了山水秀丽的一个叫秀水村的小村庄里,有个女孩,很漂亮,善良又能干,好似叫什么花的,母亲也没记住,说是急着给我介绍呢。我当时忙,再一听那女孩这也好那也好,但是,她是农村的,重要的是没有读多少书,也就是没有高学历,好像是高中也没读完,就出来打工了。
本来是不想谈,因为太忙,想好好工作几年再说。可是,找不出理由,一听高中没毕业,反而,有了推脱的理由,借口说,感觉文化有点低,会因此担心谈不到一起,还是先算了。于是,相亲的事儿,不了了之。可母亲老大不愿意,说我只顾忙,婚姻大事不当事儿,成不成先谈着呀好呀,咋能把婚姻大事不当回事呢?再说,因此,还会得罪了远房的三姑这门亲戚。原本多少年不走动,也没消息的,这一次主动联系咱们,还给提亲,就这样给轻易得罪了。
我没去多想,依然忙着,很快就忘记了。一天,我下班回到旅馆里,推门进来,一缕缕热气扑面而来。就看到,依旧是昨天见到的女孩,昨天一见,就觉得有点熟悉,但也不知在哪里见过,一时间想不起来。昨天,她坐在那里,看见我,一低头,双手搓着衣角。
忽然,感觉她好似来了有几天了似的,她穿着半新不旧的花棉袄,灰蓝色的裤子,扎着两只麻花辫子,辫子不算长,刚刚垂到肩膀。头发倒是乌黑乌黑的,刘海斜斜地垂在一边,很随意,只是总是垂下来,她就用手又一次次捋到耳后。
一见了我,她就很高兴地说:“新哥呀,炕我给你烧好了,热水也烧好了,在壶里,炉子边上放着呐。嘻嘻。”
“哦,不好意思劳驾你,以后,还是我自己来,你不要再做这些。”我边说边拍打着身上的雪花,又问了她一句:“对了,还不知道呢,你叫什么?来了好几天了吧?是从哪里来的呀?”
她说她叫雪花,刚来不久。我听了,感觉叫雪花的女孩好似还真是不少呢。雪花,就这么好吗?女孩子都喜欢取一个这样名字。她说这是她娘才叫的小名,她喜欢。可是,这里没人知道这名字。她不喜欢她的大名,叫什么张春花,土死了呢,很没文化,是吧?
雪花指着自己的鼻子尖问我,把“没文化”几个字说得咬牙切齿的。我听了,心里也是莫名其妙的,又好似这名字有点意思。就在想,为什么大名小名相差很大呢?春花,是春暖花开,雪花又是寒冬之物,一字之差,差别很大的。
当时,只是心里想了想,也没说出来,微微笑着说:“都好都好,女孩子嘛,叫花呀叶呀挺秀气的,听起来,就好听,觉得很美呢。”
可能我说很美的缘故吧,她就歪头也嘻嘻笑着,欢喜异常。她一笑,牙齿露出来,并不整齐,一颗虎牙,还算好,可是虎牙边上的一颗牙齿,有点往外呲着,很有特点,美着呢。她嘴角上翘着,眼睛也明亮起来,脸儿红扑扑的,挺耐看的。她用手捂一下嘴,手又立刻缩回去了,缩在袖管里的手儿,不肯再次露出来,因为皲裂的一道道口子,确实不美。
都说手是女子第二张脸,我从中可以看出,她一定不是在家娇生惯养的女孩,吃了许多苦的,从她那么勤快,又总是帮我这个陌生人做了那么多的事情,这些事情原本与她丝毫关系都没有的,都是我自己应该做的。何况我与她一点也不熟悉,丝毫瓜葛也没有,她竟然热心帮我做了。想想心里就很过意不去,但,又不知能帮她点什么,或是送给她点什么也好。以至于后来一段时间里,一直有为她做点啥的想法,可总没想好,就一直没有为她做任何事儿。
这是她大姨家姨父的表兄弟开的一家小旅馆。说来也奇怪得很,她自小就喜欢叫他们舅舅和舅妈,也曾来过的,时不时住上几天呢。可是,我在这里住了很长时间,周围也熟悉了很多人,好似从来没见过她的。她却说她来过的,只是我很忙,没太在意她而已。难怪感觉见过似的,原来她真的来过呐。
看来我真的太忙了,竟然周围人来人往,也没往心里去呢。再就是,女孩子嘛,不是有句话,叫做女大十八变嘛,说不定她变得漂亮了,就认不出来了,也是有的。她听了,嘴一撇,笑了笑。
她还想说什么,梅花就在喊她:“花子,你死在哪里了?还不快过来,帮我提水,我要洗头呢。”她看看我,狠狠地说:“我最不喜欢别人叫我花子,很讨厌呢,偏偏梅花呀,她非要叫,我真不想理她了。”
然而,一声花子,倒是让我有点记忆了,好似听到过这名字的。但是,那个女孩又瘦又小的,黑黑的,梅花总是喜欢叫她花子,她不言不语的,很能干,每次看到我,羞涩地低着头,不敢直看我。她好像想说什么,但是,一直也没说,后来,她就走了,我也没在意。
我又看了看她,真没有太多印象,只是她走起路来,一阵风儿似的,好似那个叫花子的女孩小得多,也是走路很快,健步如飞,风风火火的样子。我在脑海了开启搜索模式,搜索了半天,记忆也少得可怜,没太多印象了。
却见雪花,说完不想理梅花的,却又很麻利忙碌起来了,她去提水又拿上脸盆,去给梅花洗头用去了。
梅花,我和她熟悉,她是老板女儿,也就是雪花舅舅家的女孩。她高中毕业后,没有考上大学,就在县城里的一家小工厂里打工,他的父母叫她回来帮着打理自家生意,她坚决不从,因为不想在父母眼皮子底下做事,每天被管着,束缚着,那样会很不自在。
店里还有几个女孩子,小翠小倩锦儿都是雇来的服务员,从前,我只是听着梅花总是喊小翠给她提水洗头洗衣服的,自从雪花来了,听她有事没事的,总是喊叫起花子来了。
雪花比梅花显然小一些,梅花二十三四岁了,雪花也有二十一二的样子,店里的女孩子也就是十八九的,二十一二的年龄,一个个含苞待放的花儿似的,都不算大,也都从偏远的山区招过来。之前呢,还有一位叫秀儿的,年纪大些了,不愿意再做旅馆服务员了,梅花就介绍她到县城的一家棉纺厂做挡车工了。梅花母亲知道了,就狠狠地数落着梅花:“吃里扒外的败家女子,好端端的秀儿,又能干又听话,被你给撺掇得不听话,撺掇去外边找工作,你还帮她找工作,真是傻得冒气儿。”
梅花爹倒不这样想,觉得人各有志,谁也不能拴在谁身上过一辈子的,随便她好了。梅花这样做,也没什么不好的,帮人就是帮自己嘛,谁没有个用人的时候,挺好,挺好的。
其实,梅花家也是住在乡下的,梅花爹娘进城了开始自己做点小买卖,后来积攒下点钱,恰好遇着一位从前做旅馆生意的朋友,他不想做了,做了别的生意,就把旅馆盘给梅花爹娘。梅花娘倒是,做生意还是有一套的,几年经营下来,觉得很不错,现在连酒店带旅馆的做得越来越好。
拿梅花娘的话来说,就是经济实惠,让远来的客人感到客至如家,就挺好。
人嘛,出门在外,尤其是,寒冬腊月的,雪花飘飘的,有地儿好似家一样温暖,比啥都强呢。
我住在酒店,时间也不短了,因为公司在这里做一项产品推广,没想到,还是大有市场的,就做了下去,售前售后,事情太多。公司安排租住在酒店,后来,几位同事,嫌这里是市郊区,离城里远,不够繁华,纷纷去了城里的酒店,我懒的搬来搬去,反而喜欢这里安静的环境,相对来说空气也新鲜呐,就一直住在这里。
雪花来了,这倒是没有想到的,她很懂事,也很能干,每天自觉自愿帮我打理一些生活上的事情,比如烧炕,烧水,有时还将我的衣服鞋子也拿去悄悄洗了。这倒是让我很不好意思起来,我就只好将自己换下来的衣物,早早洗了,再晚再累我都要自己洗,才算是一天。
因为,我说了不让雪花洗,没有用的,她答应了不去管的,但是,就又去做了。雪花,几乎每天我回来,她依然穿着几件半新不旧的衣裤,很随意,也很自然,就坐在旅馆吧台边上,或是走廊里。她只要见了我,就羞涩一笑,半掩着口,眉毛弯弯,脸儿红红的,好似山花一样。见到我,就说她帮我把炕烧好了,水也烧好了。说完,她就低头,弄她的衣襟,或是捋一捋她的头发,不再作声。
渐渐地,我就主动和雪花说说话,问她几句无关紧要的事儿,也是为了缓和与雪花的生疏,其实,我也不想真的知道雪花的事儿的。因为雪花她与我没什么关系,问多了,反而不好,必定人家女孩子嘛,又是旅馆老板的亲戚。何况梅花,总是说话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意味来,带枪加棒的,好似谁该着她的,也说不清是什么意思。我也是懒得理那梅花,同事也总是说梅花说话直,爱讽刺挖苦人,她谁也看不上呢。雪花一来,我反而觉得真是挺好的女孩,温柔,娴雅,也懂事,而且很勤快的,她在义务帮着舅舅舅母打理生意的,住几天也就走了,不会很长久的,没想到,给来往的客人都留下了好的印象呢。见过雪花的客人,都夸她好,好安静的女孩,善良又有爱心。
傍晚,又飘起雪花来,下班回来,却没见到雪花。这倒是令我没想到,因为已经习惯雪花的出现。又一想,可能雪花回家里吧,必定这里是亲戚家,又或许,她找到工作,去上班了。
回到室内,依然有一缕缕的热气扑面而来的,显然炕是热热的,这家旅馆有暖气的,但是,天气冷时,因为有炕的,又可以烧一烧炕,也有现成的木头柈子的,这里不缺少烧柴,因此,老板不在乎烧炕,也不在乎自己烧水做饭什么的。
忽然间,门被敲了几下,问了句:“新哥,我可以进来吗?”我说:“可以的,可以的呀。”随之门一开,一缕缕的饭菜香飘了进来。雪花端着一只盘子,盘子里摆着几个小盘子,小盘子里盛着几样小菜。
雪花将小菜一样样摆出来,然后,还不忘从怀中掏出来一瓶酒,说:“咱们今晚喝点酒吧,算是给我送行了。”
我很吃惊,一时间不知所措,就问:“雪花,要干嘛去呢?接风酒没喝呢,就要走了吗?”
雪花依旧笑着,她笑得有些诡秘,说了句边喝边聊吧。于是,就坐下来,大大方方,又是倒酒又是布菜的,好似我与她很早就相识,从来都不曾陌生似的。
我说:“雪花,这样不好吧,你舅舅和舅妈知道了,不说你才怪呐。”
雪花却说他们今晚很忙呢,都出去了,很晚才回来的。梅花住在厂子里不回来了,不用管他们,只管饮咱们的,只有我表哥在,估计也在房里饮酒呐。
雪花说起她表哥,我听梅花说过,表哥的同学阿力一直都很喜欢雪花的,但是,雪花却不喜欢阿力,尽管阿力家住在大城市里,父亲都有工作,家庭条件以及各方面相当好的。而且,阿力也在大公司里上班,条件也不错,曾托媒人提亲过,雪花没同意。雪花心里喜欢着一个人很久了,雪花说心里的影子没有抹去,就不想再去喜欢别人的,她才不管什么门第呀,有没有文化呀,做什么工作呀。她只在乎,喜欢不喜欢,爱不爱。
看来,雪花还是蛮有想法的,对自己的爱情,方向很明确,只是,不知道雪花心里的那人是谁呀?谁呢?那般有福气,被一个这么纯净,朴实又很知性的女孩看上了呢?
当时,梅花对我说时,我就这样说着,谁知梅花却说,那小子,不懂爱的,活该没福气,他咋能娶到雪花这样的仙子一样的女孩。梅花还说,咒那男子,八辈子娶不上老婆,才好呢。
当时,也只是闲聊天,没往深里想,也没再追问什么。谁知,今晚,雪花却要与我单独饮酒,倒是让我没想到的,那么,雪花想说什么呢?又有什么事要我帮忙呀?
与一位姑娘饮酒的事儿,还是初次,我有点不习惯,也觉得不妥,就让雪花再喊几个人来,比如小翠或是锦儿都行呐。然而,雪花却说他们都在忙呢,老板不在,他们更不能擅离职守的。
雪花端起杯来说饮了这杯酒,明天就走了,她要回家去了,她来这里,心事也就算是了了。我听梅花多少说过雪花几句的,说她失恋了,其实也算不上失恋,因为就根本没有开始恋呢,人家男孩子那边一听雪花就给否定了,当场回绝了,见也没见呢。
因为这里没自己什么事儿,也就没多问,谁会想到,雪花好似很仇恨,也不是,很在意呢,也说不上,感觉对我很是照顾很关心体贴的,这样一想,心里就扑通扑通乱跳起来。
雪花反而大大方方一坐,衣袖轻轻一挽,酒壶提起来,酒壶嘴那么一倾,顿时,一缕缕酒香弥漫了整个居室。
雪花倒了一杯先给我,自己倒了一杯,我没动呢,雪花说:“新哥呀,你我饮了这杯酒,从此就当是没咱们两个从来就见过,也从来不认识,但是,你说说我雪花,到底差不差?就想听这一句。”
我满心狐疑,不知从何说起,只是一个劲儿地说:“雪花,不差,一点不差。”
雪花听了,嘿嘿笑着,说:“知道你骗人嘞,但是,听着蛮舒坦的呢,就算没白来,也没白认识你一场吧。”


雪花虽然出身农村、学历不高,但她用自己的勤劳和善良赢得了我的尊重和好感。故事也暗示了社会对于学历和出身的偏见,以及这种偏见可能带来的缘分的错过和遗憾。小说结尾留白,故事在我对雪花产生更多关注和好感时结束,留下无限的想象空间。读者可以想象我和雪花之间未来可能的发展,以及这段相遇对“我”生活的影响。小说构思精巧新颖,一波三折,人物形象立体饱满,让人印象深刻,发人深思。佳作,拜读学习,感谢春草葳蕤老师带来的精彩佳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