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浪花·岁月】夜惑(小说)
是个初冬的夜晚,起初月很明,但恍惚间便退去了,好像阴天了,偶有小风,凉意入骨。
依然是一个人的夜。一杯必备的茶水,不懂茶道,只是习惯了一种味道,一支乐曲,不是想附庸风雅,只是习惯了某种声音围绕。
“白天,阳光很好”
“嗯,今晚的月亮也很好”
“我们看到的是同一枚月亮么”
“如果月亮没有兄弟姐妹的话,我们看到的就是同一个。”
“那它有双胞胎呢,一个天涯一个海角呢”
“那她们早晚也会相逢,早晚也会合二为一”想着这些话的时候,她是笑着的。这样的对话让人沉迷。
“听一段音乐吧。雪儿”他依然短信过来。她说“嗯”。接下来是一阵沉默,她知道,他一定在忐忑犹豫着做着准备,她明白他就像明白自己一样。沉默、等待、紧张、心跳。
骤然响起的铃声就像她的心突然得剧烈的抖动起来,片刻犹豫,摁下绿色的按键,音乐通过手机传到耳膜,似乎杂音太多,她听不清,她把手机从右耳移到左耳,皱起眉头努力捕捉着某种意境,与一个灵魂相通的人听一段心仪的音乐,就如同和一个喜欢的人一同游览一处风景,那是灵魂深处得共鸣与震颤,可是她真的没有听进去,声音依然很嘈杂,在幽婉的低音上,似乎有笛音轻扬,在这嘈杂中传来他得问话,听到他的声音的那一刻,她平稳的心跳突然又加快了,这是第二次听到他的声音,是与第一次截然不同的声音,第一次没有她想象中的沧桑,倒像个青涩男孩,这是她第一次对他声音的印象,她感到有点陌生,那陌生是后来被他一直解释为因为当时长久的奔跑气息没有稳定下来。其实他们已经认识了很久。在一年以前,不用说话,一句都不必说,与文字结缘,穿过一条幽深的河道便可以感受到灵魂深处的契合,穿越一座隐秘的花园便可以感受到彼此四季的冷暖,但陌生有时却又真的可以给人安全感,使她没有预料中的紧张。第一次的对话丝毫没有影响她对他的好感,这也许就是喜欢效应吧,喜欢一个人可以接受他的一切,优点缺点,好的坏的,熟悉的陌生的。而这次却不同,夜色里她是脆弱的,也许仅仅是这样的夜,她才可以不必用坚硬的外壳包装自己。她本不健谈,不说话也罢,不客套也罢,尤其听到他声音的那一刻,她听着他在自己耳边侃侃而谈,这个遥远的男人贴在她耳畔低语着,那么的近,似乎丝丝气息扑在她的脸颊,他的声音像一把隐形的剑,穿透耳膜,进入她的身体,细细密密碰触她所有的神经,似乎灵魂出窍,她有种漂浮的感觉。这种感觉其实本已不定时的在她体内重复过多次,他那些没有声音的说话包括他一字一句的叫她的名字雪儿,那些每每便是导火索,屡屡点燃她身体里的所有细胞,膨胀着找不到出口,只是这次的感觉更为强烈而已,这样的夜本就沉重、暧昧、脆弱敏感,灵魂像一只失聪的蝙蝠披着玄幻的外衣惊慌而又谨慎的寻找合适的落脚点。
“这是什么曲子,笛子么”她问。
“不,二胡。”她突然有些失望,为什么没听清呢,或者那一刻她本就没能认真听,笛子清旷而高远,二胡低婉而幽缠。如果说笛子更像一个男人的高歌,那二胡倒更像一个女子的低诉,她这样想着,但什么都没敢说。他这次的声音是有气场的,突然地把她镇住,他说着他的生活,他的喜好,他开始对她谈音乐,说很想和一个人共赏,在一个自信的男人面前,女人是会退缩的,何况她真的对音乐不那么懂,她不敢对他说喜欢音乐,音乐是高雅的东西,对她来说是奢侈的,她突然害怕他说出更专业的东西,那她会更感觉自己的肤浅或者是庸俗,蓦然间有一种距离感倏然延伸好像她奔跑着都赶不上他的步伐,她性格里的缺陷再一次暴露,那种延伸的距离感像是肌肉被生生拉伤。她感觉自己在他面前无限的低下去,低下去,像一粒再也不会跳跃的尘埃。
挂机的时候,她听着电话里刺啦的声音等待着他先挂,一小段沉默后,他说挂吧,雪儿,她说嗯。她的泪突然的就流了下来,他们总是有一丝默契的,就如同他对她说过的,从你的字里行间里我就可以读得出你的神态你的语气可以感受到你的气息,这是个细心的男人细腻的男人体贴的男人。而她一颗善感而敏感的心是很容易沉醉在这样一个人的呵护和宠溺里的,而且竟再也不愿分辨真假。她其实很不相信会说话的男子的,可是她又情愿深深地沉溺进去不愿醒来,成人的童话依然像漫天飞舞的雪花般嫣然美妙,使她欲罢不能,他的任何一句温软的话语都会恰到好处击中她最薄弱的片羽,击碎她固守的壁垒,她对他的温情无力抗拒,可又不明白为什么那种感觉却又总是如履薄冰,亲近与疏离此起彼伏。他的一些话声犹在耳,他对她说过“虽然我们萍水相逢,但我只觉得你是我曾经认识的,记得黛玉初进大观园时宝玉怎么说的么,这个妹妹我认得,我也认识你,雪儿。”他对她说;“我对你的喜爱就像是我对向日葵芦花的喜爱,我那样的喜爱着它们,你可能不是珍贵的像钻石,可是我是爱的,是我疼爱的,是要疼在心里的,看着它们我是要流泪的,雪儿。”她想起这些的时候,心就柔软得像一滩水,融了,化了,溃了,散了,再也回不到当初的形状。
他说,雪儿冷么,早些休息。她回说,嗯,只是今天和你说话很紧张埃。她觉得有必要这样告诉他,也可以为自己的偶尔沉默或者失态找点借口。她希望自己在他心里是完美的,虽然她知道自己并不完美。她发觉自己在他面前开始刻意粉饰自己,这从不是她一贯的风格。他追问是不是今晚让她不愉快了。她回不是的,不是,是她自己的原因。这一刻她的泪水早已泛滥,她搞不清自己为什么和他交往总会无由地落泪,高兴或者忧伤,所有的触动都会用眼泪演绎一场。她想起月棠记里重光和清佑刚在一起生活的时候,重光总会无故地掉眼泪,她记得读到那一段时,她是有触动的,生活经历决定一个人的性格,她在重光的性格里看到自己的影子,虽然重光是在婚姻的位置,而她现在只是在一种虚拟的围宠中,是的,她有时是感激这个男人的,他可以很好的恰到好处的给她心灵上的依靠和慰藉。
他说,睡吧,我的雪儿,今夜我拥着你入眠。她的心一阵悸动,就有无数的涟漪开始荡漾开去。夜的空气有些微的窒息。
窸窣的风摩擦着窗棂,窗外正是夜浓霜重。她缩在一个人的被中,柔软舒适而又空洞,她梦见他是在一旁看着她睡去的,睡着的时候,他吻过她的睫毛,鼻子嘴巴,拥抱过她的身体,醒来时她依然枕在他的臂弯里,还是用那温柔的眼神望着她,可是她实实却又看不清他的面容,朦胧中她知道这只是在梦着,疲惫的眼睛不能睁开,她深陷在这半梦半醒间一遍一遍复苏着梦呓里的真实。很久以后,她才从游离的状态里真正醒来,从一层一层的梦境中脱出身。漆黑的夜里,是一片片皴裂的寂寞,围剿着睡梦里的旖旎,是没有声音的野兽蚕食着空洞的时光。她仿佛坠在黑暗的夹缝里,连呼吸都变得艰涩,有温热的液体顺着眼角流入发际,她拿起手机,仿佛三个小时的睡眠,两个小时的梦境,失眠早已成了多年的功课,她开始编辑一条短信,很长很长,摁到手指都累了,她想按发送,但还是停下了,等到天亮吧。
天亮时她还敢发么,她不知道。
后记,有人说情话是蛊毒,有人说爱情如履薄冰。张爱玲说遇到他,她变得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开出花。情感的世界谁又能说得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