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菊韵】随笔两则(随笔)
◇“在吗?”“在。”
一。
“在吗?”
“在。”
二。
苏轼写《记承天寺夜游》:
元丰六年十月十二日夜,解衣欲睡,月色入户,欣然起行。念无与为乐者,遂至承天寺寻张怀民。怀民亦未寝,相与步于中庭。庭下如积水空明,水中藻、荇交横,盖竹柏影也。何夜无月?何处无竹柏?但少闲人如吾两人耳。
三。
六神磊磊说:文学有用吗?文学当然没有用。文学能有什么用?那,如果非要打比方的话,我觉得文学就像张怀民。你说,张怀民有什么用?张怀民一点用都没有。张怀民唯一的用处,就是,当我们大家晚上辗转反侧睡不着,有心事的时候,你可以起来走出去,走到他的房门前,问:“在吗?”,然后,张怀民说:“在。”
你就发现怀民亦未寝,然后你可以和他出去看看天空,看看中庭的月色……
四。
你找到自己的张怀民了吗?
五。
今年,2025年,是张怀民被叫醒的942周年。那一晚,月光似水。
备注:张怀民,生卒年不详。字梦得,一字偓佺。
元丰三年(1080年),苏轼被贬黄州。元丰六年(1083年)三月,张怀民也被贬黄州,初时寓居承天寺(今湖北省黄冈县南方)。
元丰六年(1083年)十月十二日,夜,苏轼难眠,起,找张怀民。张怀民和苏轼夜游承天寺,苏轼写下了《记承天寺夜游》。
◇一座碑,为一首诗
“我照亮自己
以浩瀚”
这是一首诗,题目叫《清晨》。
有一个小镇为这首诗立了一座碑。
今天看到了一个短视频,《为诗立碑》。博主问:为一首诗立碑,你听说过吗?
视频里我看到了一个雕像,一个男子张开双臂,抬着头,身体后仰成了弓形……好像在迎接着什么。这就是诠释着意大利诗人、隐逸派创建者朱塞培•翁加雷蒂的一首诗《清晨》:
“我照亮自己
以浩瀚”。
诗很短,就这两句。
翁加雷蒂,我对他很陌生,他的诗,我也是第一次读到。
雕像的地点是在圣马里亚德隆加,意大利东北部一个小镇,小镇面临大海,这里是诗人写这首诗的地方,这里曾经是“一战”时期的一处血腥的战场。诗人曾是一个兵。
1917年1月26日清晨。可能是刚值完夜哨,他看到一轮红日升起,倒映在亚得里亚海面上,霞光万道,普照人间。
于是,他产生了一种与浩瀚和光明合一的渴望,很快,他颤抖着手在明信片上写下了这首诗。
后来,这首诗传到了中国,曾被翻译为:
“我破晓
无远弗届”
“无远弗届”这词很中国,很典雅,也很古老。意思是,不论多远的地方也都能到达。
从来都说,美文不可译,诗,就更难翻译了。我并不知道该怎么用汉语去表达这首诗,对于意或象的描述,任何语言都是笨拙的,像个结巴的孩子。总感觉,以上两种译文,都差点意思。“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一首诗,只能有唯一的会意,不可能有另外的解读。翁加雷蒂的《清晨》,写了诗人用生命去拥抱初升的太阳,灵魂渴望融入那无尽辉煌的温暖里去。诗意,只是,诗人明白,读诗的我明白,那座碑明白……却,只可意会,而不可言传。
有这些词为之背书:炮火、死亡、鲜血和寒冷的冬。
“他们犹如
秋天
树上的
叶子”
这是他的另一首诗《士兵》,他,趴在在战壕里写下的。
还是在战壕里,他写到:
“我与大海一道
成为一口清新的棺材”
后来,他写:
“我从来不曾
如此
眷恋生活”
读到了这些,你就更懂得那首《清晨》了:有多少人战死在了昨夜,看不到今天升起的太阳!
有时我在想,诗是什么?是什么“无明”触动了你的心弦?
寒冷的冬天,潮湿的壕沟,身旁横七竖八的尸体,死亡的恐惧,生的渴望……太阳升起来了。心有阳光,就不会阴暗。于是,翁加雷蒂写出了:
“我照亮自己
以浩瀚”
一百年过去了……此时,也是冬天,映照在窗上的阳光温暖,白色的纱帘发亮,阳光洒在我身上,我坐卧在床,读翁加雷蒂的诗。同样的阳光明媚,同样的大海荡漾,我只是“和光同尘,与卷同舒。”
2025。01。23。浐灞半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