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丁香·希望】除夕(散文)
除夕,农村人叫大年三十,除夕夜,也就是大年三十日晚。
儿时的我,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到腊八,吃上香气扑鼻、沁人心脾的大颗糁子,那里面熬的是母亲早就准备好的白豆、红小豆、绿小豆、花生米等等。反正听母亲说,腊八粥包括玉米糁子,要煮八样,在那个年代,实在没有八样了,那就有几样煮几样吧。
二十三祭灶,母亲说家里再困难都要烙几个灶干粮(托托馍),还要买一毛钱的灶糖,甜甜灶王爷的嘴,让他老人家上天言好事,下凡降吉祥。三十日,也就是除夕,最热闹了。大清早,旭日东升,那阳光好像更加温柔、更加可爱,洒在大地上,给万物披上了银装,那光线如一首首诗文,充满着对未来的憧憬,让人喜不自禁。母亲让我早早起来,打扫院子和大门外卫生,擦洗门窗,最后和父亲把对联贴好。母亲怕我不好好干,并给我许愿说,明天过年,给你穿新衣服,晚上给你发钱。
我高兴了,好像浑身都有劲了。暂且不说穿新衣服了,我心里想着,除夕晚母亲到底能发多少压岁钱。也不能多想了,“不管多钱,该干的我还要干。”我心里头默默念叨着。于是,我拿着笤帚、扫帚,把院子里里外外打扫了个一干二净。又打了一盆水,用毛巾把窗子门都齐齐擦了一边。
除夕,人都忙疯了,有打扫卫生的、有擦门洗窗子的、有切肉炒菜的,有准备除夕晚坐夜抄碟碟的(一块儿吃喝)。
那时农村人多,大部分人都在家里,个别外出打工的和学生都回来了,村子好不热闹。街道上小孩奔跑玩耍,放炮的、跳绳的、踢键子的到处都是。不知谁家的收音机里在播放着一段脍炙人口的秦腔戏《三娘教子》,给大年除夕增添了一道道亮丽的风采。那鲜红鲜红的大对联,那大铁门上贴的秦琼、敬德,手拿宝剑的门神栩栩如生,这一切带来了浓浓的年味,仿佛天地间变了,变得美丽了,变成了一个世外桃源似的。
我也急了,忙和父亲搭上梯子,贴上了大红对联和门神,请上六神,刹那间屋里屋外面貌焕然一新,真正像个过年的样子。
那个年代人们生活还不富裕,刚刚解决了温饱问题,许多农人还在温饱线上挣扎。按农村风俗,除夕一过上午十二点,就可以去坟里请先人了,一直到下午五六点,当然这也没有具体的时间限制,各家根据各家的情况,随时都行。父亲叫上我,家里一切都准备好了,摆上了先人祖宗三代的牌位,我拿上香、表跟父亲向坟里走去。
午后的阳光洒在人身上,没有一丝暖意,阳光下寒风微微的吹着,我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大田地里的麦子,在一场雪后,被刷洗得面貌焕然一新,好像绿了,更好看了,不远处田地里的一棵棵苹果树、桃树,在冬日里,亭亭玉立。父亲一路滔滔不绝向我讲述我家的历史。
父亲姊妹四个,他最小,爷爷不到四十就意外去世,是奶奶守寡把四人抓养大。在那个人吃人的旧社会,奶奶一家实在过不下去了,就带着他们投奔了娘家,后来是奶奶的娘家养活了他们。最后生活无奈,父亲八岁就给地主放羊,十岁就给地主犁地。后来渐渐长大了,他就和奶奶、大辈、姑姑托人在半山腰找了个窑洞,收拾了一下,租了地主几亩地,就相依为命生活着……
二三月靠挖野菜、芥菜、苜蓿渡日,夏秋天还好说些,找些食物填饱肚子,冬季最难熬,天寒地冻,一家人在窑洞里过着艰难的日子,打些柴禾,供家里一年烧火用。
不知不觉到了坟地,那是队上的公坟,原来按各家人口划分的,各家大小不一,有五六分大的,也有三四分大的,那坟地柏树郁郁葱葱,冬青、雪松、松柏围绕在坟的周围,那靠坟的塄边,长长的迎春花枝条脆绿,饱含花蕾。
父亲和我跪下,瞌了三个头,父亲点燃了蜡烛,烧了带来的纸钱,又点了几枝香,他老人家再让我折上几朵小柏朵拿上,柏朵和香代表坟里的先人己经请回,父亲口中念念有词,让爷爷奶奶回家过年。
我知道农村不知多少年留下的风俗,大年三十日请先人,正月十五过完了送先人,意思是先人过完年了,回他的坟地歇息去了。
回家后,父亲接过我手中的香,插在牌位前面,让我把折下的柏朵也放在牌位前面,烧了几张纸,又摆好供品,给先人供上茶,父亲一点一滴认真的样子,真让我感动——这是对祖先的崇拜,是对先辈的尊敬,我默默的记下了父亲所做的一切。
除夕的夜晚,天是黑沉沉的一片,只有天上的星星是明亮的,没有月亮的夜晚,星星独占鳌头。漆黑的街道上偶尔有几个手电筒放出来的亮光,在街道上晃来晃去,那零零星星的炮声告诉人们,新年到了。
父亲手拉着我手,那时街道凹凸不平,记得下了一场雪,走起来路上显的打滑,父亲怕我摔倒,手牵着我的手。他领着我给门份的爷爷、奶奶拜年。说实话,我最喜欢除夕的晚上、去给长辈拜年,不但有好吃的,运气好的话,还可挣个三毛五毛的压岁钱。
奶奶一般给的压岁钱最多,常常是一块钱,不知她老人家哪里来的钱。有时候一块钱是新锃锃的,又时候是皱巴巴的,我知道她最疼我、爱我,有好吃的总给我留着,她老人家常常用手在我额前一指,心疼地骂我是一只小馋猫。
我突然记起来了,那年过中秋节,不知谁给了奶奶两个月饼,说月饼吧,其实就是水晶饼。正好姑姑叫奶奶去她家过中秋节,奶奶临走时一急,把月饼埋在了被子下面,最后奶奶也忘记了。停了十多天奶奶回家一看,不知什么时候老鼠把月饼吃了个一干二净,还把被子咬烂了几处。
我的记忆突然被炮声打断,不知谁又在放年炮了。
那年三十日晚,我跟父亲拜完年后,小小的兜兜里装满了瓜籽、核桃和柿饼。回来一数,三毛五毛的还挣了两块多钱呢!那时的两块钱对我来说多么重要呀!以后我渐渐长大了,也懂事了……现在大年三十晚上变化大了,一年跟一年不一样了。虽然农村人少了,年味淡了,但春节回家的人相对也多了,大年三十也变得热闹了。人们生活水平提高了,家家户户门前几乎有车,有些儿女两口一人一辆小车,那车如长蛇一样,停在了宽畅街道的两侧。社会发展了,人们生活水平提高了,农村面貌也大大改变了,除夕也跟着变了。
村上一位八十八岁的老人,耳不聋、眼不花,除夕站在街头感慨地说:“我都想不到我能活这么多,看看现在的好光景,我还想多活几年,再看看社会的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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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历來多文字。
日月易失复又来,
笔尖岁月最给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