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晓荷·烟火】旧年(散文)
新年的钟声,于寂静寒夜中悠悠响起,宛如从遥远岁月飘来的古音,裹挟着往昔的温暖与期盼,轻轻撞开回忆的门扉。这钟声,恰似旧年的使者,将那些被时光尘封的画面,徐徐铺展在我的眼前。
窗外,烟花迫不及待地蹿上夜空,“砰砰”几声,刹那间炸开,瞬间点亮了整个世界。那绚丽的色彩,交错纵横,如梦幻的花树,又如繁星坠落人间,恰是“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街头巷尾弥漫着烟火气息,混合着街边小吃摊的腾腾热气,还有人们此起彼伏的欢声笑语,在空气中肆意弥漫。可我的心,却似被一层薄霜悄然覆盖,在这热闹非凡的氛围里,无端泛起丝丝缕缕的寒意。只因爷爷奶奶已经不在了,曾经围坐在一起过年的温馨画面,如今只能在记忆的深处,一遍又一遍地上演,每一次回想,都像被一只温柔却又有力的手,轻轻地、重重地拨动着心底最柔软的那根弦,泛起层层酸涩与思念的涟漪。
记忆中的除夕,总是从奶奶轻柔的呼唤开始。天还未破晓,夜色仍在酣甜沉睡,整个世界都被静谧笼罩。奶奶就会迈着细碎而又轻盈的步子,悄然走进我的房间。她缓缓坐在床边,那布满岁月痕迹、爬满老茧却无比温暖的手,带着独属于她的温度,缓缓抚上我的额头,轻声呢喃:“小雨点,快醒醒啦,今天可是除夕,咱们一起把新年迎进门呀。”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奶奶那满含笑意、皱纹都似在温柔舞蹈的脸庞,那笑容,恰似春日里穿透云层的第一缕暖阳,刹那间驱散了我所有的困意与懵懂,那一刻,我的满心满眼,只剩下对新年的热切期待与欢喜。
贴春联,是每年除夕雷打不动、镌刻在记忆深处的重要仪式。奶奶搬出那张旧得掉漆、承载着无数岁月痕迹的小凳子,稳稳地扶着我站定,自己则微微后仰,眼睛眯成了两弯月牙,那月牙里藏着无尽的温柔与认真,脑袋左偏右斜,活脱脱像一位严苛又可爱的艺术大师,目光在我手中的春联与门框间来回穿梭、审视:“震宇,再往左挪一点点,对,就这儿,哎呀,还是高了些,下来重新贴贴看。”我在凳子上忙得晕头转向,像一只慌乱无措的小鹿,满心焦急地想要做到完美,却总是难以让追求完美的奶奶满意。最后,那副春联歪歪斜斜地挂上了门,我俩对视一眼,先是一愣,随后爆发出一阵爽朗的、能驱散冬日所有阴霾的笑声,奶奶笑得眼泪都夺眶而出,一边抹着泪,一边打趣:“这春联,贴得比我那即兴发挥、毫无章法的广场舞还随性呐!”彼时,阳光恰到好处地透过斑驳的树影,如细碎的金箔洒在我们身上,暖意瞬间包裹全身,恰似“东风随春归,发我枝上花”所描绘的那般美好,让这平凡的日子,也因这份祖孙间的互动与陪伴,变得熠熠生辉、珍贵无比。
而那时,爷爷正蹲在院子的一角,全神贯注、如痴如醉地摆弄着他视若珍宝的烟花。他把烟花一支支整齐排列,那神情庄重严肃得仿佛是即将奔赴战场、决定胜负的将军,在一丝不苟地仔细检阅自己的士兵。爷爷的手指轻轻拂过每一根烟花,那动作轻柔得如同在抚摸世间最珍贵的宝物,眼中满是孩童般纯真的期待,扭头冲我喊道:“震宇,这些可都是今晚的主角,咱们要让这个新年热热闹闹、红红火火的!”那兴奋劲儿,就像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瞬间点燃了我对夜晚烟花秀的无限憧憬与向往,让我满心都被即将到来的欢乐所填满。
贴完春联,我便像个甩不掉的小尾巴似的,紧紧跟着奶奶钻进弥漫着诱人香气的厨房。厨房里,各种食材在案板上整齐待命,仿佛是等待上场表演的演员,只等奶奶这位大厨的巧手将它们变成令人垂涎欲滴的美味佳肴。奶奶系上那条洗得发白、满是生活气息的围裙,转身从橱柜里拿出一个大碗,开始调制饺子馅。她熟练地将猪肉、白菜、葱姜切成细碎的末,动作行云流水,再加入各种调料,手法娴熟地搅拌起来,一边搅拌,一边耐心地对我说:“小雨点,饺子馅可是饺子的灵魂,调好了,这饺子才有滋有味,才好吃。”我站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看着,眼神里满是好奇与崇拜,时不时伸出小手想要帮忙,却总是被奶奶笑着拦下:“你呀,小捣蛋,别捣乱,等会儿包的时候再大展身手。”厨房里氤氲的烟火气,奶奶那声声饱含爱意的叮嘱,就这样丝丝缕缕地交织成我童年最温暖、最难忘的底色,成为我生命中最珍贵的记忆拼图。
在奶奶包饺子的时候,我也没闲着,主动承担起摆放饺子的任务。我小心翼翼地将一个个包好的饺子放在盖帘上,努力把它们排列得整整齐齐,仿佛在完成一件无比神圣的艺术品。可没过一会儿,我就按捺不住好动的天性,开始尝试自己包饺子。我学着奶奶的样子,拿起一张饺子皮,放上一勺馅料,然后试图将饺子皮捏合起来。然而,我的手指却像被施了魔法般不听使唤,饺子皮总是捏不紧,馅料还时不时像调皮的孩子般从缝隙中跑出来。奶奶看着我手忙脚乱、狼狈又可爱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来:“来,奶奶教你。”她轻轻握住我的手,那双手虽然粗糙,却充满力量与温暖,手把手地教我如何捏褶子,如何把饺子包得又好看又紧实。在奶奶的耐心指导下,我的饺子包得越来越像样,虽然比不上奶奶包的精致完美,但也有了几分独特的模样。那一个个亲手包出的饺子,就像我成长道路上的坚实足迹,深深浅浅地记录着奶奶对我的疼爱、耐心与教导,成为我童年里最生动的成长印记。
夜幕终于降临,似一块巨大的黑色绸缎,缓缓覆盖了整个世界。爷爷迫不及待地拿起打火机,那模样犹如肩负着神圣使命的火箭发射指挥官,眼神中闪烁着兴奋、期待与骄傲的光芒,大声喊道:“震宇,3、2、1,点火!”然而,第一发烟花却像个调皮捣蛋、不受控制的孩子,完全不按常理出牌,在地上疯狂地旋转起来,还伴随着噼里啪啦的声响,像一挂急促的鞭炮,吓得我们四处躲闪。爷爷一边跑,一边扯着嗓子喊:“别慌,它准是想给咱们表演一场独特的旋转舞蹈!”可烟花全然不顾爷爷的“解说”,没一会儿便在角落里熄灭了,只留下我们面面相觑,随后又忍不住捧腹大笑,那笑声,穿透夜空,回荡在整个院子里。这热闹的场景,恰似“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所描绘的那般绮丽绚烂,那烟花绽放的瞬间,那一家人的欢声笑语,成为了我记忆中永不褪色、熠熠生辉的画面,深深烙印在我的灵魂深处。
放完烟花,一家人围坐在餐桌前,吃着热气腾腾的年夜饭。餐桌上摆满了奶奶精心准备的菜肴,有象征着年年有余的红烧鱼,那浓郁的香味仿佛能勾出心底最深处的馋虫;有酸甜可口的糖醋排骨,每一块都裹满了幸福的味道;还有鲜嫩肥美的油焖大虾,光是看着就让人垂涎三尺……每一道菜都是我最爱吃的,每一道菜都倾注了奶奶对家人满满的爱。爷爷打开一瓶珍藏已久的好酒,给自己倒上一杯,酒液在杯中荡漾,散发出醇厚的香气,然后给每个人都倒上了饮料。他端起酒杯,脸上洋溢着幸福、满足的笑容,那笑容里满是对家人的关爱与祝福,说道:“新的一年,咱们一家人都要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大家纷纷举杯,碰杯声清脆悦耳,如同一首和谐的乐章,祝福声此起彼伏,温暖了整个屋子,也温暖了每一个人的心。那温暖,是亲情的温度,是家的味道,是无论岁月如何流转、世事如何变迁,都始终萦绕在心头、永不消散的港湾,让我在成长的漫长岁月里,无论走到哪里,无论遭遇多少风雨,都不会感到孤单与无助。
如今,新年的热闹依旧如昨,家里也依旧张灯结彩,大红的春联贴满了门框,似乎在努力延续着过去的喜庆与欢乐。可再也听不到奶奶那温柔得能滴出水来的“小雨点”,看不到爷爷那充满趣味、总能带来欢乐的“烟花表演”。走进厨房,那熟悉的红烧肉香气似乎还在空气中悠悠萦绕,恍惚间,奶奶系着围裙在灶台前忙碌的身影清晰可见,她时而翻炒,时而搅拌,那专注的神情仿佛还在眼前;来到院子,爷爷摆弄烟花时那一本正经又略显滑稽的模样仿佛就在身边,他认真地排列烟花,满心期待着绽放的那一刻,那画面如同一幅永不褪色的老照片,深深地刻在我的脑海里。
虽然爷爷奶奶已离我而去,但他们给予我的爱从未消散。那些与他们共度的时光,那些温暖的瞬间,那些欢声笑语与谆谆教诲,都化作了一颗颗璀璨的星辰,镶嵌在我记忆的天空,照亮我前行的道路。在这个新年,我将那些珍贵的回忆深藏心底,如同珍藏着世间最宝贵的财富,带着这份温暖与力量继续前行。我会把这些故事讲给身边的人听,让爷爷奶奶的爱与温暖,在岁月的长河中永远流淌,永不落幕,让这份珍贵的亲情,在时光的流转中延续、传承,成为我生命中永恒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