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家园】七树凸炮台(散文)
在横峰县青板乡周家坊,总感觉他们喊出的山名非常奇特,先是一个“山帽凸”,现在又来一个“七树凸”。估计这么率性直观、形象生动的地名,在中国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了吧!
更何况,这些奇特的地名,还和方志敏、黄道、邵式平领导的红色苏维埃,紧紧地联系在一起,铭刻着许多红色印记。
“山帽凸”有苏维埃兵工厂。“七树凸”有红军炮台。我们此行从周家坊村出发,目标是攀登“七树凸炮台”。
虽已入冬,但太阳依然炽热。周家坊村坐南朝北,抬头望去,南面的山峰很高,两边延伸出许多条支脉,像一位母亲,伸出双手,敞开怀抱,把周家坊村温柔拥抱。整面山坡在阳光的照耀下,满目青翠。偶有杂树红黄点缀,特别醒目。这里属于葛源的磨盘山脉,也是护卫葛源闽浙赣皖红色苏维埃的天然屏障。
“远吗?”有男声问。
“不远!就在后山上!”村干部抬手一指。
“高吗?”有女声问。
“不高!就在半山腰!”老向导乐呵地笑。
于是采风团成员20余人,不分男女,无论老少,一个不落,全部上山。
从公路左拐,穿越几栋楼房后,画风一变,仿佛一下子就回到了红色苏维埃的年代。
一棵古樟,枝繁叶茂,洒下绿荫,带来清凉。古樟底下,几栋古宅,土墙泥瓦,木质廊柱,褐色门板,挂着门锁,历经岁月,透着沧桑。最高处一间房子,鹅卵石砌的墙,塌得只剩一堵门面和一个门头,却依然安静地在岁月中守望。房前低洼处是一大块菜地,有片石砌成的矮墙围着,矮墙内侧又用竹梢搭了一圈棚架,上面攀着的南瓜藤丝瓜藤,叶子翠绿,还挂着几个暖冬里新结的小南瓜小丝瓜。
眼前这条路,就是红军曾经走过的路。因为离周家坊村四五里路的乌塘村,就是国民党军控制的白区。为了保卫红色苏维埃政权,红军沿着这条路,把大炮和炮弹运到了七树凸炮台。
山脚的路,斜着上坡,不算太陡,跨过一条灌溉引水的小渠沟,正式登山。
山路险峻。起初虽然杂草灌木覆盖,还能清晰找到前人踩出的小径。遇到大片山岩,无路可走时,就一心向上自由发挥,沿着山岩随性而行。虽有沙石摩挲,也还能把握重心,站稳脚跟。
山路两边,栗子树上最后的一个毛栗,油茶树中开出的几朵小花,灌木丛里红橙黄绿的野果,都能让热爱大自然的人儿,欢呼雀跃取景拍照。于是,队伍很快拉成长线,三三两两,高高低低,花花绿绿,散落山间。
前面已看不到人影,只听见上面有男声喊:“一直往上走,加油!”
后面也没望见踪迹,只听见有女声问:“是这条路吗?你们在哪里?”
“在这里!在这里!”我一个人埋头登山,不期然竟成了中间力量,承上启下,承前启后,定位坐标,传递信息。
沿山路转一个弯,忽然就钻出了树丛,顿觉眼前一亮。只见眼前是光秃秃的岩坡,虽然岩坡高度只有十多米,但相当陡峭,目测大概有六七十度,尤其是岩石风化后滚落下来的碎石渣,铺满岩面,滑不溜秋,整个岩坡,寸草不生。
我看见一直走在我前面的那几个人,此刻就在岩顶之上,他们弓着腰背,踹着粗气,一边聊天,一边爬山。于是我也不再多问,一鼓作气,冲上岩坡,准备追上他们。
可是冲到半途,特别是到最后两三米时,岩坡近乎直立,达得八九十度,根本站立不住。眼看就要到顶,却再也不敢挪动脚步。回头往下,满坡都是滑溜溜的细碎砂石,想退回去,更难。
“谁来拉我一把,我爬不上去了!”我仰头大喊着,请求支援。
“我来帮你!”摄影师张宁秋从岩顶后面露出了头。他一边答应着,一边从脖子上摘下单反相机,等把相机平稳放好之后,才小心翼翼地踩着岩坡的边缘,右手攀住岩壁,左手把我拉了上去。
“你怎么会爬到这里来?”摄影师张宁秋,用他那双善于捕捉镜头的眼睛,疑惑不解地望着我,似乎比我还要蒙圈。
“我哪知道这个岩坡有这么陡滑这么难爬啊!”其实一上岩坡,看见岩坡背面有一条路,我就明白自己犯了什么错。原来他们都是踩着岩坡底下那一圈杂柴树根,绕到岩坡背面,再沿路上山的。那一刻,我想起方志敏总结的游击战术——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走。碰到这种陡峭的岩坡,大家都懂得采用迂回战术,避开正面交锋。只有我这个女汉子,不动脑筋,有勇无谋,傻乎乎地往上冲,要和岩坡硬碰硬地一争高低。也不想想,前面那一拨人,早就不见人影了,怎么会突然出现在我头顶十几米的地方,那是因为他们绕过岩坡,已经走了很多的路。
接下来的路,虽然也陡,但好歹还算有路可走,这让心有余悸的我足够欣慰了。当我在又一堵近乎直角的崖壁底下攀登时,前面的那一拨人,又站在了我头顶的崖壁之上。
终于登上一个平台,顿觉豁然开朗。这里是从半山腰垂直横亘出来的一条支脉,更直观地说,这里更像是设在大山之上的一座T台,长长的通道,足够平整,足够宽阔,可以尽情展示你的风采。而T台的尽头,是一个恰到好处的小山包。七树凸炮台就设在那个小山包上。
走过几十米长的“T台”,登上小山包,放眼望去,视野开阔,田野村庄,尽收眼底。此处设置炮台,真是位置绝佳。我们和向导探讨,这里是叫“七树凸”还是叫“漆树凸”,向导确认是叫“七树凸”,大概最开始这个山包上只长了七棵树,所以有了这个山名。
小山包真的很小,只有几十个平方。大炮早已不在,硝烟也已散尽,各种树木恣意生长,俨然已经成了一片茂密的小树林。站在山顶往下探看,透过树干和枝叶的间隙,可见有一圈人工挖掘的壕沟围绕着山包。壕沟应该挖得很深,虽然历经岁月风雨,一个世纪的泥水冲刷,此刻依然框架明显,清晰可见。这就是红军炮兵作战时隐蔽的战壕。
战壕边,有一抹艳丽,引来一阵阵惊喜,一声声赞叹。那是初冬暖阳里,盛开的杜鹃花。“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待到山花烂漫时,他在丛中笑。”这是毛主席诗词《沁园春•雪》的场景再现,这更是方志敏、黄道、邵式平等无数革命先行者的大爱和情怀的展现。
离七树凸不远的唐家坞自然村,村子后山上,也设有炮台,大家叫它唐家坞炮台。唐家坞村今年53岁的村民周月仔说,他小时候上山砍柴,还捡到过好多个炮弹壳。再细问,他们就指着后山说,反正就在那个山包上,炮台早已倒掉,现在已经看不到了,也找不出具体位置。在唐家坞村的山脚,一家村民的菜地旁,一个靠山边比较隐蔽的位置,还有防空洞。有村民回忆,小时候因为顽皮,曾经和几个小伙伴一起,摸进洞里去抓过蝙蝠,这个洞挺大的,能容下二三十个人。
据史料记载,因为周家坊位于红区和白区交界处,当时在周家坊村的地界内,设有许多炮台。既有红色苏维埃的炮台,也有国民党军的炮台,更有为了争夺制高点抢夺炮台而展开的激烈战斗。
胡粹芳,横峰县青板乡胡家墩人。1926年底加入中国共产党。1927年12月,参加弋横暴动,为第三路农民军指挥者之一。1928年,被选为横峰县苏维埃主席。同年10月,被选为信江苏维埃执行委员。1931年担任红十军供给部长,后来又担任闽浙赣军区司令部后方办事处经理部长。1934年1月29日,为粉碎国民党军围剿,胡粹芳率红军100多人,攻打周家坊唐家坞敌军炮台,不幸中弹牺牲。
在我们缅怀先烈感慨唏嘘之时,最后一拨登山队员也终于胜利抵达。
“我不知道今天要爬山,我还穿了个高跟鞋。不过既然到了周家坊,无论多难我都要爬上来。”我们赞叹胡琦玲精神可嘉。
“今天有大家帮忙鼓励,牵的牵,拉的拉,我再爬不动,也不能掉队!”一个都不能少,我们为何婷点赞。
人员全部到齐,参观完之后,开始固定节目大合影。
一座凸起的石崖,高低错落,背景是大山田野和村庄,这是绝好的拍摄点。摄影师早已选好角度,举着单反长镜头,等待大家各就各位。
队员们快速登上石崖,或站或坐,或正或侧,表情姿势,已经到位。就剩了我一个人,在摄影师的催促下,独自慌乱。为什么?因为我找不到合适的位置。
当我向石崖走去时,我看见石崖的表面是光滑的,我本想爬上去,坐在斜坡上。可当我真的爬了上去,才发现这座石崖,是由一条条笔直朝天的刀片组合而成。这是直立于天地之间的页岩,每一片页岩在不同程度的风化之后,又都保持着自己的顽强和坚韧,所以它们不仅变成了刀片,刀片上还长着尖利的牙齿,这样的石崖我可不敢坐。
那就站着吧!可站也不行。石崖很薄,表面风化得凹凸不平,我根本站不稳。况且后面就是悬崖,万一滑了脚,那可就相当危险。
“都准备好了没?”摄影师张宁秋又在催问。
“好了,好了,就这样拍吧!”磨蹭得太久,没时间再去换位置了。我横跨在石崖上,一只脚踩在石崖左边,另一只脚踩在石崖右边,再把扶着石崖的手拿开,撑在膝盖上,就这样僵硬地侧蹲着,尴尬地面对镜头,傻呵呵地笑。
终于拍完照,我小心地从石崖上面爬了下来。
这时摄影师张宁秋来到石崖前,一边仔细研究,一边自言自语:“这个石崖,居高临下,易守难攻,趴在上面打阻击很好,壕沟都不用挖!”
我撇了他一眼,坏坏地笑:“你趴上去试试,看看这些锋利的石刀片,能不能割破你的肚皮。”
“也对!那可以垫个棉袄,或者叠几个沙袋!”他还在努力想着弥补的方法。
“是哦,打战之前,还要先背个棉袄,再好的作战时机,都要被你错过了。”
我不再恋战,哈哈大笑着,转过身去,把捡来的树枝当拐杖,小心翼翼地开始下山。上山容易下山难,接下来我又要全力迎接另一场艰难的实战考验。
2024.1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