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丁香·希望】娘姨 (散文)
不知不觉大年已过,初二是我妗子新灵,我做为大外甥,义不容辞要去。明天就是大年初三,初三是我娘姨家待客,我要去,给娘姨上一柱香,看看耄耋之年的姨父。从我记事起,娘姨都是初三待客。
屈指一算几十个年头过去了,母亲去世十多年了,娘姨走了五六年了,只有八十五岁的姨父还健在。我去看看,理所当然,于情于理都好。
正月是一个热闹非凡的日子,虽然说现在农村人少了,但到春节,出外的人都回来了,大街小巷小车摆了两行,中间刚刚能过去一个车。街道的水泥路面,平整漂亮,街道两旁的风景树,在寒风中肃然挺立,树上还没有落完的叶子,在微微的寒风中沙沙作响。街道上的太阳能路灯,在预定的时间自动亮了、自动关了。家家户户门前的小花坛,在寒风中光秃秃的,个别坛里的花,也干瘪瘪的。
我在年前一月,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今年无论如何都要去看看年已耄耋的姨父,给已去世多年的娘姨上一柱香。
我知道,表弟是个孝子,他宁让自己吃大亏,绝不让老人受一点儿委屈,几十年来一直这样,两个女儿也十分孝顺。听说这几年,表弟给娘姨父买的羊肉票就有几十张,想吃了脚一迈,走上十分钟路,姨父就到镇街上羊肉摊了。
初三一大早,我洗漱完毕,买上礼当(礼品)骑上摩托车直奔娘姨家。
刚进大门,院子一片热闹景象,墙对面一幅四米长、二米高的山水画,格外引人注目,给整个大院增添了别样的景致,令人耳目一新。院子臊子面的香味扑鼻而来,八十五岁的姨父在寒冷的天气里,他老人家固执地站在外面招呼客人。他精神饱满,神彩奕奕,感动着院子每一位客人,根本看不出有八十多岁。
表弟让我快坐桌子吃饭,暖和一下,我说别急,先给娘姨上一柱香。
我进门眼看娘姨遗像,心里五味杂陈,点上香,瞌了三个头,这才了了我的心愿。今天我的主要任务,是给娘姨上香,娘姨和我的感情,无法用语言描述,至于吃饭,那是小事。
三年疫情,未去娘姨家,后来疫情过去了,也因种种原因一年没有去。今年我无论如何都要去娘姨家,给年迈的姨父请个安,给娘姨上柱香。
外爷一辈子要了四个娃,两男两女,大舅为大,我母亲为老二,下面就一个娘姨和一个小舅。
娘姨自小在山上长大,兄妹四个,不知什么原因,就把她吃成大骨节病,用农村话说,掀了水了,行走不便,走路一拐一拐,后来便嫁到二十多里外的山外。
那时的生活条件不好。我跟母亲去时,娘姨住的是底窑(平地向下挖的窑),姨父弟兄们多,早就分家另过。她上有一个老人,下有四个孩子,七口之家。在那个年代,生活是雪上加霜,好的一点是姨父学了个木匠手艺,凭这个手艺勉强能养家糊口。
家大人多,吃穿成了一个大问题,娘姨腿脚又不好,还要下地参加生产队的劳动。别说是腿脚有问题的娘姨,就是一个十分健全的人,也担不起这副重担。
一次,娘姨去队上参加劳动,由于腿脚不好,去迟了一会儿,被队长扣了二分工,娘姨脾气直,想不通,和队长吵了一架。那年队长不让娘姨干活了,年底队长扣了娘姨的口粮,要拿现钱去买,姨父也没有办法。
二三月娘姨领不到口粮,含着泪挖野菜度日子,靠亲戚接济一点,最后终于粗茶淡饭把儿女一个个抓养成人,受的那苦无法用语言表达。
记得有一年,国家政策规定,住底窑和山庄的农户,由国家集体批庄基,统一搬迁,姨父那里住的七八户地窑的人家,按政策全部搬到街道,十多户人家一次划给庄基,由自己盖房居住。
姨父、娘姨高兴坏了,天上下了个金蛋蛋,再不用吃窖水了。忙找亲戚、寻朋友,自己打胡基,自己想办法,终于盖起了一座土房,全家七口搬下来住了。
下来刚安排住下不久,不巧第二年又去世了老人,全家紧上又安埋了老人。
由于吃山水(山上的窖水),姨父腿也有些拐,也是大骨节病,但比娘姨轻多了,他凭自己木匠手艺,今天给这家干干活,明天给那家修理一下农具,每年给生产队收拾农机具,维持一家人的生活。
娘姨有姨父辛辛苦苦劳动,她也不下地了,抓养两男两女,缝衣做饭,操持家务。
娘姨那几年的日子,那时过的比黄莲还苦。我母亲隔三差五的去帮助,我舅时不时地也去帮助,用娘姨常用的一句话说:“过去了就是好年景。”
时间一分分从身边滑过,天地间面貌焕然一新,娘姨门前的小树长成了大树。那一棵棵土槐树也都七八把大了。娘姨的儿子、女儿也都出脱成一个个俊小伙,美姑娘。他们生活条件好了,腿也不像母亲那样拐了,生活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改革开放的东风吹遍了祖国大地,仿佛山变绿了,地变肥了,山川更秀美了,就连村边的几棵大树上的老鸦窝也似乎变得好看多了,街道上更是一片欢乐的景象。
四十开外的娘姨父,也乘着这股改革开放的东风,用自己独特的手艺,在街道申请办起了一个带锯厂,专门给人解板(扯板)。
刚办起来的厂子,生意兴隆,按股份制,人人操心搭理,在方圆几十里,挺有名气。
娘姨的两个儿子,都娶妻生子,两个姑娘都出嫁了。
娘姨仰望苍天,长长地出了口气,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到了出头的日子,终于熬出来了。
娘姨笑了,笑得那么开心。她还从来都没有笑得那么开心过。她老人家性格开朗,再大的苦都咽下,再大的累她老人家都受过。现在的日子真像甘蔗一样,节节甜。
我是娘姨最喜欢的孩子,也是舅舅、娘姨四个中最大的男孩,所以不管走到舅家、娘姨家,她们都喜欢我。特别是走在舅家,比在我家还气长(有理),想吃啥随便吃,想拿啥随便拿。
一次我跟母亲在娘姨家,母亲给娘姨织布,娘姨劳动去了。我肚子饿了,就在厨房翻箱倒柜找吃的,发现馍盆有几个麦面和玉米面做的巴巴馍。我二话没说,把馍用刀子切开,自己找辣子和了干辣子水水,用馍一夹,撒了点盐拿出去吃了,母亲见了说道,你有理的像走到你舅院了(舅家)。
最心疼我的就是娘姨,在那困难的年代,总给我好吃的,总偷偷给我压岁钱。
我和娘姨的感情,用关中方言的土话说:“拿镰刀都搂不断。”
我们这儿每次过庙会,母亲总让我用架子车把娘姨接来,年年如此。后来我有了摩托车,就用摩托车接,让娘姨看三天四晚上戏。庙会完了,母亲还会让娘姨多住几天。
那年娘姨突然病了,半身不遂,我赶去一看,心都碎了,她老人家坐在轮椅上,吐字不清,多亏有孝顺的好儿子、好儿媳照管,又多活了几年,临终记得有八十岁了,到现在也算高寿。
上午饭吃完了,我的思绪也打断了。临走我又一次走到娘姨像前,端详了她老人家一会。那慈祥和善的面孔,望着我笑着,笑的那样的自然、那样的开心。
我跪下又给娘姨瞌了头,恋恋不舍地走了。
愿娘姨在那个没有病痛的世界里,享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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