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江山·见证】【金文】我的兰军哥(散文)
有些回忆是温馨的,有些回忆却是痛苦的,但越是痛苦的回忆,却总是刻骨铭心,总是难以忘记。
昨天偶然和单位同事在一起谈论捉泥鳅的事情,我的记忆立刻飞回了故乡,脑海里立刻闪现出一个身材中等非常矫健的少年形象,他就是我的堂哥兰军哥。
我大伯家共有四个儿子,兰军哥是我大伯家的二儿子。我生活在老家的那几年,和兰军哥相处的时间并不多,但兰军哥在我心中的印象还是非常深刻的,如今回忆起来,五味杂陈,百感交集。
在我大伯家的四个儿子中,兰军哥身材非常匀称,有一身好力气。在农村,能干活又努力干活就是一个好孩子,从这个标准来衡量兰军哥,兰军哥是一个标准的典型。无论家里有什么苦活累活,那时候兰军哥年龄不大,却总是争着抢着去干。比如薅草,他总是薅得最多;比如拾柴火,他总是拾得最快;比如拉架子车,别的孩子根本拉不动,兰军哥拉起来就像大人一样,跑得飞快。兰军哥却不爱上学,他早早就辍学在家帮忙干活。但不管他干活多么努力,做事多么老成,他毕竟是哥孩子,他有一颗少年贪玩的心。
在我大伯家的房后,有一片池塘,到了夏季,孩子们都会跳到池塘里游泳。兰军哥也不例外。那时候,我们从小学语文课本上学到了一课《小英雄雨来》。我们那时候都非常崇拜雨来。由于兰军哥跳下水去,可以一个猛子扎进水里好几分钟不出来,而且可以潜水游泳二十几米。因此,我们都把兰军哥当成我们村里的雨来。别看那时候我们只有八九岁,兰军哥也只有十三四岁,我们经常故意挑战兰军哥。我们站在池塘边,喊着:“来呀,来呀,看谁潜水时间长,看谁游泳游得快?”这时候的兰军哥,就像一条鱼一样,扑通一声跳进池塘里。池塘里立即及其很多浪花。只见兰军哥一口气从这边游到那边,然后在水里漂浮着,向我们几个比他小的打招呼。当我们也像青蛙一样扑通扑通跳进水里追赶他到那边的时候,他却已经二次潜进水里,一口气游到这边来了。我们几个又从那边游着往这边追赶,好不容易我们追赶到了这边,兰军哥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潜水到了那边。
在我大伯家的房后,曾经有一棵半大的枣树。树上结的枣子并不多,却总有几颗半绿半红的枣子在阳光下闪闪发亮,诱惑着我们。有时候我们从池塘里游泳出来,站在池塘边,就看见那棵枣树上的枣在诱惑着我们。我们都想去够枣,又害怕我大伯和大娘训斥。我们里面就有个小伙伴问兰军哥:“你敢不敢够你家的枣?”兰军哥就会说:“那有什么不敢?看我的!”结果兰军哥就会刺溜刺溜几下爬上枣树,连摇带打,一会地上就会落下二十几颗红的、绿的还有半红半绿的枣子。我们几个正围着兰军哥分着吃枣的时候,看见我大伯和大娘走出来的身影,大家一溜烟就跑开了,剩下兰军哥就会挨一顿训斥。
在我们村子前边有一个大池塘,里面不仅有很多鱼,还有很多蜗牛和泥鳅。夏季的时候,水面上还有很多荷花盛开。我们这些小家伙,有时候在那里戏水,有时候偷挖莲藕,有时候摘莲花和莲蓬,有时候还可以意外捉到一两条鱼。更多的时候,是我们在水边泥窝里捉泥鳅。而捉泥鳅的时候,不仅手要快,而且要有力气。这时候,兰军哥就会大显身手。兰军哥捉了泥鳅,大部分都会给我们这些比他小的,他自己要的很少。有时候他弟弟妹妹跟着,大部分都给了他的弟弟和妹妹。
那时候,农村几乎还没有见过机器。我们村里买的第一台抽水机安装在大北地的一间简陋的小屋里。第一次见到抽水机,村里大人小孩都去看热闹,却很少有人能够把那台机器发动着。因为那台抽水机的机器就像后来农用拖拉机的机器一样,是摇把式发动的。摇把式发动,不仅要力气大,而且要爆发力强,摇动发动着以后,必须快速把摇把摘下来,否则摇把会跟着机器转动,有打伤人的危险。有时候发动不着,摇把也会反弹转动,也可能打伤人。听村里人说,这种发动机曾经把人的胳膊打断过。很多村里人都不敢发动,这时候兰军哥走过来,他先试着摇了几下,然后用上力气,轰隆隆一声,他就轻而易举地把机器发动着了。接着他又试了几次,都非常容易。于是村里经过研究,就决定派兰军哥专门管理那台抽水机。
兰军哥本来就是一个爱害羞的人,平时很少给大人说话,更不用说给妇女和姑娘们搭讪了。有时候哪个和他大小差不多的姑娘想要喝口水,喊一声“兰军哥!”兰军哥就会满脸通红,不知道如何是好。他越是害羞,越是有姑娘喜欢他。有的是给他开玩笑,故意逗他,有些是真心喜欢他,不知道如何表达。但是有一个和他大小差不多的姑娘却真真正正喜欢他。经常到机器房里找他玩。时间长了,他们两个也曾经约会过,但那时候那个年代,互相之间也就是偷偷见个面,说上几句话,还害怕村里人看见了。因此,兰军哥就是有个意中人,也只有深深的思念是最大的收获。
那时候兰军哥已经长成了大人,不仅富有青春活力,而且力大无穷。但是由于我大伯家里有四个儿子,还有两个女儿,家庭负担比较重,因此我兰军哥二十几岁的时候还没有说上对象。
兰军哥给家里人商量了以后,决定来找我父亲,希望在煤矿上干活。那时候,煤矿虽然能够比农村多挣一些钱,但是一个非常危险的工作。我们老家人大部分人不愿意在煤矿工作。兰军哥给我父亲商量后,我父亲就帮助兰军哥在矿上报了名。经过各种手续之后,兰军哥成了王石凹煤矿的一名协议工。
兰军哥上班之后,特别能吃苦,特别能干,而且生活十分节俭,因此兰军哥很快就存了一笔钱。父亲帮兰军哥找到了居住的房子,又托媒人给兰军哥介绍了一个对象,兰军哥那时候真是朝气蓬勃,干劲十足。那时候我正在上大学,偶尔回家一次,见到兰军哥,感觉兰军哥更结实更壮实了,他依然害羞,但见到我却非常健谈。他给我讲村子里的趣事,讲他自己的往事,讲将来的打算,我看着兰军哥雄姿英发的样子,非常高兴并且祝福他的未来更加美好。
不久就听父亲来信说,兰军哥很快就要结婚了,我心里自然为他高兴,不知道未来的嫂子长什么样子。心里期盼着在兰军哥结婚的时候好好看一看。
谁知就在那年冬天,我大伯和大娘从老家来到陕西,告诉我一个非常不幸的消息:兰军哥在煤矿上班的时候遇难了!这个消息不啻于一声晴天霹雳,在我头顶炸起,令我眩晕,令我震惊,令我不敢相信。
父亲和大伯大娘都哭得泣不成声,眼泪流干了。
我也心如刀绞,非常难受。
谁能想到,我那青春焕发朝气蓬勃的兰军哥竟然这样走了。
父亲健在的时候,每到清明节,父亲总是带着我去给兰军哥烧上几张纸钱,父亲还让人用水泥给兰军哥刻了一个简单的纪念碑,上面的字就是父亲写的。自从父亲去世后,每到我去给父亲上坟的时候,我也都会去给兰军哥的墓填上一些土,给他烧上一些纸钱。如今,父亲的坟墓已经迁回了老家。兰军哥的墓依然埋在王石凹煤矿的一座山上。
如果兰军哥活到现在,也已经有六十多岁了。
虽然兰军哥已经离开我们几十年了,但我依然会想起他。想起兰军哥,他依然是小时候那个少年,青春岁月里那个活力四射青春焕发的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