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东篱】借种(小说)
胡司令的家在奉天和郑家屯都有买卖,尤其是在郑家屯有一条街都是他家的。在辽河两岸还有近百垧的良田,这么大的家业都是由胡司令的三个姨太太管理。他今年四十有五,一共娶了三房姨太太,大太太赵氏是父母之命,娃娃亲。二姨太钱氏是乡绅之女,三姨太兰夕是自己在看蹦蹦(二人转)时,是他自己看中的。十年间,三房妻妾的肚子毫无动静,没有给他生一男半女,外头早有风言风语,说胡司令偌大的家业将无人继承,要绝后了。
胡司令祖籍山东巨野县。祖上据说是带刀侍卫。他枪法了得,百步穿杨。常常让三姨太,头顶一小盅酒。随后掏出手枪“叭”的一声,弹无虚发,把酒盅打碎,让观看的人无不胆战心惊。每次出去打猎,只要看见猎物的影子,什么山猫野兔,野鸡野鸭,只要枪响,必有收获。
深夜无人时,胡司令常常仰望夜空长叹:“想我戎马半生,攒下如此庞大的家业,竟无子嗣继承,岂不是……”旋即又自语道,“我三房太太,一块地种不出苗,两块地种不出苗,也不可能三块地都不长庄稼呀。莫非是种子有问题?”胡司令不敢再想象下去。
胡司令和三姨太在郑家屯自家开的客栈居住时。听说地处科尔沁草原腹地的通辽出了一个杨姓的蒙医圣手,用祖传秘方专治“不孕不育”,被外界誉为“华佗再世,送子观音”。
胡司令于是乔装打扮,化装成一位商人模样,没带一兵一卒,骑着一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只身一人前去就医。
来到通辽后,胡司令怕报露身份,先找一家大车店(旅馆)住下。然后找一小酒馆,要了一盘手撕狗肉,一盘盐焗花生米,二两马奶酒。吃饱喝得之后,趁着夜色,胡司令来到杨姓中医诊所。
杨姓蒙医和胡司令一握手,心理一惊。感觉此人非同一般商人,必是行武之人。杨姓蒙医借着灯光上下打量一番。见此人五大三粗,浓眉大眼,四方大脸,说话略带女声。杨医生早年曾去过郑家屯万育合药店购买过一味叫川芎的中药,对胡司令的一些事早有耳闻。只是没想到这么大的人物能来此就医,心里便有了小九九。
杨大夫把完脉后,叹了一口气:“这位先生,我家世代行医。望、闻、问、切,烂熟于心,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但说无妨,我就是久闻先生大名,才深夜慕名前来拜访。”胡司令回道。
杨医生深吸一口气:“恕我直言,您气血两亏,这肾水不足之症已非一日,加之年轻之时行走花街柳巷,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所致,年轻时纵欲过度。即使医术再精湛也无力回天……”他顿了顿,“恐怕难以有子嗣了。”
此时,房里静得可怕,掉地下根银针都能听到声音,只有墙上挂钟的滴答声在回荡。胡司令的脸色由青转白,又由白转绿,最后竟挤出一丝苦笑:“果然如此,想我堂堂七尺男儿,打下偌大家业竟然无人继承,难道这就是天意吗?”
杨医生又壮着胆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说道:“先生明鉴,不过……不过还有一个法子,只是……”
“但说无妨。”
“民间有‘借鸡生蛋和借种’一说,”杨大夫压低声音,“若是先生不嫌弃,可以……可以让夫人借他人之力……只要马拴在您的槽头,谁人赶认。到时得管您叫爹,给你养老送终!”
胡司令的脸色在灯光的照射下,瞬间变得铁青。杨大夫吓得连连摆手:“小的多嘴了!小的多嘴多舌了!”
“不!”胡司令打断他的话说,“此事……此事能有几分把握?”
杨大夫瞪大了眼珠子,愣住了,他没想到眼前这个人竟然会考虑这个提议。他小心谨慎地回答:“若选身强体壮、家世清白的男子,七八分把握是有的。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这人选需慎重,最好是外地人,事后永不相见,以免……”杨大夫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胡司令从怀里掏出两根金条,扔在杨大夫面前说:“你懂的!”
杨大夫忙说:“懂的,你放心这事我会烂在肚子里。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会再让第三个人知道的,否则天打雷劈!”
第二天,胡司令也无心在通辽逗留。骑着枣红马回到郑家屯。他一个人来到郑家屯的宅子里,当晚,胡司令辗转难眠。三更时分,他披衣起炕,来到后院祠堂。胡家列祖列宗的牌位在烛光中肃穆庄严,最上方是他父亲的牌位——生前据说因为命案,被官府追查,创关东挑挑来到东北,把一身武功绝技传授给了他这个独子。
“父亲!”胡司令跪在蒲团上,声音哽咽,“儿子不孝,老话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不能在我这一代让胡家绝后了,我会想办法把胡家的姓氏保留下来传承下去的……”
月光如水,胡司令沉思良久,他站在窗前,看着院子里婆娑的树影。树叶在微风的吹拂下,沙沙作响,此时,他想到了比自己小十八岁的三姨太兰夕,一个计划在他脑海中逐渐形成。
胡司令把三姨太兰夕领到老宅居住,另两个太太虽然有意见,但每天好吃好喝,手里还各管了一些店铺买卖,也就由他去了。
“老爷,该用晚膳了。”外屋传来兰夕温柔娇滴滴的声音。
胡司令收起愁容,整了整衣襟来到桌前。兰夕身上穿着蚕丝旗袍,上面绣着蓝色的瓷瓶。这件旗袍是胡司令在江西景德镇特意给三姨太买的。发髻上别着一支银簪子,走起路来就像风吹杨柳,楚楚动人,在烛光中显得格外清新亮丽,三姨太是戏班子里唱蹦蹦的,被司令看中纳了进来。
“今天怎么打扮得这么精致?”胡司令勉强苦笑道。
兰夕抿嘴一笑:“我看老爷这几日心事重重的,想着陪您说说话。”
晚饭摆在炕中间的方桌上,四碟小菜一壶二锅头。兰夕给司令斟满酒,纤细的手指在烛光下洁白如玉。司令喝一盅三姨太倒一盅。司令二两酒下肚,看着她的脸,忽然问道:“兰夕,假设我这辈子都没有一儿半女的,你会不会觉得遗憾?”
兰夕的手一抖,酒洒了几滴在桌上。她连忙用手绢擦拭,低声道:“老爷怎么突然问这个?”
“随便问问。”司令仰头一口喝尽杯中酒,两眼通红。感觉喉咙火辣辣的。
兰夕犹豫片刻,轻声道:“妾身嫁入胡家,生是胡家人,死是胡家鬼。有没有儿女……”她声音越来越小,“都是命。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胡司令盯着她看了许久,忽然大笑起来:“好一个都是命。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笑声中却带着几分凄凉。
“司令,您喝多了吧!”
“喝多了,不!我清醒得很。想我戎马半生。打下如此大的家业,竟然无子嗣继承。不能让胡家在我这一代断了香火,不然真是愧对列祖列宗。”
胡司令借着酒劲。把自己的想法跟三姨太兰夕和盘托出。把蒙医的话跟三姨太学了一遍后说:“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你可知道,做这样的决定,我的心在流血呀!”
半夜,两个人都没睡着,各自想着心事。
胡司令时常让一些年青的兵到老宅帮三姨太干一些杂活,实则是让三姨太选择心仪的人选。不久,三姨太相中一位浓眉大眼,办事机灵,能说会道的南方兵,名叫尚新,此人时年25岁,家是农村的。于是,胡司令把他调到身边做警卫员。胡司令时常带警卫员和三姨太外出,就是给他们俩创造机会。风情万种的三姨太时常挑逗尚新。可尚新不敢有非份之想。一次,胡司令假装喝多了先行睡去了。桌上只剩尚新和三姨太,三姨太说:“你知道司令为啥把你单独留在身边,让你时常帮我干些杂活吗?他是想让你帮他和我生个儿子,好续他家的香火。”尚新听完后,惊掉下巴。心想:“怪不得司令常让我单独帮三姨太干一些杂活,原来是给我俩创造机会培养感情呀。”
尚新卸掉了包袱,面对三姨太的投怀送抱,也有了胆量和感觉。小山脚下,青纱帐里时常留下两个人的身影。一次三姨太对尚新说:“自从和你在一起,我才真正找到了做女人的滋味。”可在外人面前,尚新对三姨太还是毕恭毕敬的。只有俩人在一起时,尚新才能放飞自我。两人曾憧憬着美好未来,侍时机成熟,等孩子生下来后,一家三口人隐姓埋名躲到深山老林里去生活。三姨太对尚新说:“只要能和爱的人在一起,即使喝口凉水也是甜的。”
不久,三姨太出现妊娠反应,小腹也隆起,借种成功。胡司令的心里却五味杂陈,这一切却都是自己亲手导演的。
时光飞逝,转眼间。“哇”的一声,一个新的生命诞生了。胡司令中年得子。喝“满月酒”那天,胡府上上下下张灯结彩,各路人马纷纷前来贺喜,好不热闹!
胡司令这天也特别高兴,待人客(qiě)散去。胡司令把尚新叫到卧室,给了他十根金条,二百块大洋。对他说:“你的使命已经完成。这些东西你拿走,找个良家妇女成个家,置办点田产或做个小买卖。好好过日子去吧!不要再有非份之想啦,从今以后永远不要出现在我的视线内,永远不要让我再看见到你。”
尚新接过钱财,消失在茫茫人海之中……
一日,胡司令正在午睡,一睁眼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窗户前闪过,耳畔仿佛又响起了蒙医的忠告。
一个邪恶的念头在他脑海中诞生,后山的坨子上,多了一座新坟。这里埋藏着一个年轻的生命。
(声明:本文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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