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江山·见证】【晓荷】拐杖(散文)
奶奶不到六十岁就拄上了拐杖。哥说,奶奶纯属是祸害钱呢,臭显摆!
我也有同感,但我不会附和。因为说有啥用呢?奶奶是家里的权威,想干嘛干嘛!说也白说。
在东北时,奶奶喜欢扭大秧歌,她还是秧歌队的队长。奶奶腿脚灵活,舞姿曼妙,扭秧歌她是大拿。我们一家来承德时,父亲让她和我们一起来承德生活。父亲觉得自己终于当上了国家干部,有出息了,他想让奶奶和我们一起来承德享享福。奶奶可不那么认为,她觉得她就是操心的命,她之所以同意来承德,只是因为我和哥尚在年幼,还需要她照顾。她不知听谁说,承德那一段时间,有偷孩子的。她说,她是放心不下我和哥。但她也提了一个条件就是,她来承德可以,但家里啥事还得她说的算!因为在东北的时候,我们一大家人在一起过日子,都是她掌管家里的财政大权。她说家有家规,国有国法,没一个主抓领导怎么行呢?所以,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必须还得她做主!
父亲和母亲异口同声地答应了,母亲说只要奶奶答应和我们一起来承德,她提啥条件都行。
奶奶属于自来熟,来承德当天,就和前院的邻居齐老太太混到了一起。齐老太太已经七十多岁了,和她的儿子儿媳一起生活。她和奶奶性格很像,似乎也很喜欢显摆。我们搬来第二天,她拄着拐杖嘴里吃着糖来到我家。奶奶这人也喜欢吃甜食,尤其喜欢吃大白兔奶糖。奶奶看齐奶奶嘴里含着糖,也赶紧从她的专用红木箱里拿出几块奶糖,摆放在自己的专用小饭桌上,吃了起来。齐老太太看奶奶吃奶糖撇着嘴说:“奶糖我都吃够了,我现在专门喜欢吃水果糖。”说完,还张开嘴,伸出舌头让奶奶看。
奶奶就说了:“我吃的这个不是一般的奶糖,它可是大白兔奶糖,全是营养呢,价钱上比一般的奶糖要贵呢!”
齐老太太看比不过奶奶,就干脆举起拐杖说,她这个拐杖可是在她过生日时,儿子给她买的。上面还有龙头呢!说完,她又补充一句:“你有吗?”奶奶被她将了一军,无话可说了。
齐老太太一走,奶奶立马就给在市里上班的父亲打了电话,让父亲给她也买一个拐杖回来。父亲答应她,等开支的日子,一定会给她在市里大商场买一个质量好的牌子。那些日子,奶奶紧闭家门,齐老太太来家里敲门她也不给开。她说,她要等我父亲给她买了拐杖,她再让齐老太太来家里。
其实来承德时,父亲已经答应我和哥要给我俩一人买一个新书包的。因为我们在东北上学时,都用的是母亲用缝纫机缝补的那种布书包。那时候,东北的孩子也多是背的那样缝补的布书包。但来到了承德后,我和哥背着布书包去上学,同学们都笑话我俩是“土老帽”。故而,哥几次和奶奶提出抗议,不给换书包就不去上学了!奶奶没想买拐杖时,也答应得好好的。但那天,她被齐老太太将了一军后,她又反悔了。她决定要让父亲给她先买拐杖,我和哥的书包延后再说。用她的话讲,事情要有个轻重缓急,书包能用就用吧!拐杖可不能耽搁!
父亲属于说到做到的人,特别是答应奶奶的他会坚决做到。开支的日子到了,父亲特意去了大商场专卖店,花了三百八十元给奶奶买回了龙头拐杖。那可是父亲的一个月工资呀!拐杖买回来当天,奶奶打开大门,精神抖擞地拿了拐杖去了齐老太太家。那一天,齐老太太彻底败在了奶奶的门下。她以后再也不敢和奶奶显摆她的一切。因为她见到奶奶拐杖一刻,立刻惊讶地长大了嘴巴说:“你这个拐杖肯定特别贵吧!这么精细的花纹还有这木料,一看就花了不少钱呀!”
当奶奶把那个拐杖的发票让她看时,她更是不知道说啥好,只是说了句:“这,你,你这个拐杖忒贵了吧!我那个拐杖我儿子是从早市摊买的,只花了三十块钱。”
拐杖买回以后,奶奶每天拿着拐杖出门,走在青石条的路上,把拐杖点的当当作响,以此引起乡邻们的注意。且没等人问呢,都会和倒豆子一样噼里啪啦地向路人,炫耀着她的这个拐杖。
我和哥买书包的计划是彻底落空了,我和哥心里着实不爽。因此,哥总是背后和我嘀咕奶奶的不是。而我呢,每天看着奶奶的拐杖,就气不打一处来。但是对于奶奶我不敢太过于得罪,我就决定把怨恨发泄在了齐老太太身上。
一天,齐老太太又拄着拐杖来我家了,奶奶看她来了,热情地让她盘腿上炕。当她把她拐杖放在地上时,我就急忙快速跑过去,抓起她的拐杖就跑,哥紧紧跟在我的身后,任其奶奶和齐老太太在后面怎么喊,我也不理会,撒欢地向后山跑去。到了后山,我俩挖了个坑,把齐老太太的拐杖埋了起来。
我俩当时没敢回家,晚饭的时候,才悄悄溜回家。刚到家,就听见齐老太太的哭声,她一边哭一边说着:“我的拐杖可是我儿子戒了烟,省下的钱背着我儿媳妇给我买的呀!因为买这个拐杖,儿媳妇知道了还和我儿子吵了一架,把我儿子的脸都抓破了呀!这回我的拐杖丢了,我回家咋和我儿子和儿媳妇交代呀?”
听了齐老太太在那撕心裂肺的哭,和她说的那些话,哥也跟着掉起了眼泪,并偷着和我说:“其实咱俩真做得不对,不应该对齐老太太下手。”是啊,哥说的对!冤有头债有主,我怎么能针对齐老太太呀?她在家那么没地位,那么可怜,听她在那哭诉,我心里也是酸酸的。我就拉着哥跑回山上,把我俩埋的拐杖挖了出来,用自来水冲洗干净,还给了她,并和她承认了错误……
一天,我和哥背着布书包又一次被同学取笑时,我抡起班里的墩布对着对我取笑的同学打了过去。那天,班主任林老师不分青红皂白罚了我站。下学时,我气哼哼地回家,抢过奶奶手里的拐杖,就给扔到了我家附近的茅厕里。奶奶一路上快步如飞地追赶着,但也没追过我。当她追到跟前,看到她最爱的拐杖在粪坑里飘着,一口气没上来一下就摔在地上,晕了过去。母亲闻讯后,喘着粗气跑来,给奶奶背回家,叫来了邻居中医于爷爷。于爷爷一阵针灸,又给她灌了一些汤药,奶奶总算苏醒过来了。那天。我被母亲抡起擀面杖一阵猛抽,罚我站在门外反省。
吃晚饭的时候,奶奶却让母亲把我叫到屋里。奶奶说,其实那天我扔了齐老太太的拐杖后,她就反思了。她不应该让父亲花那么多钱,买那么贵重拐杖。她本来也不到拄拐杖的年纪呀!干嘛和齐老太太比呢?再说家里又不富裕。她错了!
说完,她从红木箱子里掏出两个早就买好的书包,说是送给我和哥的。她本来打算过几天,我和哥过生日时再给我俩的。但还是决定提前拿了出来。
第二天,我和哥背着书包去上学,我俩是挺直腰板去的。就像奶奶炫耀她的拐杖一样对同学说:“我和哥也有新书包了!是奶奶给我俩买的。”奶奶呢,每次来学校接我和哥,都会拄着那个拐杖站在学校门外。左右肩膀上各挎着一个我俩的布书包,夏天,里面放着煮好的两瓶子绿豆汤。冬天,里面装着两瓶子灌好的热水瓶……
奶奶本想等我和哥都大了,不用她操心了,她就回东北的。她经常说的话就是:“落叶总是要归根的!”可是在她七十三岁那年,她突然得了一场急病,三天后就去世了。去世前,她反复叮嘱母亲把她的拐杖一定给她带上,因为她想把拐杖带到那边去,和新邻居炫耀一下她儿子对她的孝!她说她这辈子,最得意的就是这个拐杖,她要随时把它带在身边,就如她儿子,儿媳对她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