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江山·见证】【晓荷】水井旧事(散文)
在东北时,我们村里没有自来水,村东头只有一个水井,是那种摇把式的。每天家里的吃水去水井打水,由母亲和大娘负责。
后来,我们来承德后,家属院也有水井,是那种手压式的。一开始也是母亲打水,后来母亲工作忙了,奶奶就让我和哥去打水。那时我俩虽然个头比同龄人高不少,但也毕竟是个孩子呀!何况也从没打过水,特别是对这种压把的水井见都没见过。我就对奶奶提出抗议,奶奶对我的抗议理都不理,就一句话:“你俩不打水谁打水?你妈一早四点就去工地工作了,你爸在市里上班一早还要赶公交车。难道让我这个老太婆去吗?别说废话!打水去!”
哥看我反抗没用,就对奶奶喊道:“我俩就不去!你爱谁打谁打,大不了都别喝水!”
别人不喝水能行,奶奶不喝水可不行。她有一个从东北拿来的超大暖水杯,每天茉莉花茶,沏满满一杯,斜挎在肩膀上。她喜欢走街串巷地瞎逛,还爱串个门子。去了谁家,她不认生,盘腿上炕,把水杯捧在手里,不停歇地咕咚咚喝。水杯从不离手,一杯水不喝完不回家。最关键的我们不喝水,也得吃饭呀!做饭需要水吧。
我和哥干不过奶奶,只好拿上家里挑水的扁担,拎着水桶去了水井。
刚开始我俩不会压水,即使用了很大力气也压不上水。村里的乡亲有打水的看到了,都会上前帮忙。打满一桶水,我在前,哥在后,我俩一起抬着回家。我俩去抬水,哥怕我累着,都会把水桶往后拉,他在后面用力拽着。每次挑水都要挑十多桶水,家里有两个水缸都要打满,抬完两缸水,我俩会累得一头扎在炕上直喘粗气。
有一天,我俩又去打水,井台上有一个不知是谁家的小黑狗,在啃不知谁丢的猪骨头。我看它脏兮兮的样子,怕它弄脏了井台就去轰它。它对着我呲着牙对我使着厉害,我就抬起脚去踢它,它狠狠对着我的脚面咬了一口。我“哎呀”一声坐在井台上。哥看我被狗咬了,说了句:“我回家叫奶奶!”就转身离开了。那只狗咬完我还不罢休,竟然又对我呲着牙汪汪地叫着。这时一个手拿棍子的男孩子跑了过来,他举起棍子就给狗一下子,狗被他打得哀嚎着落荒而逃了。男孩子蹲下身,帮我查看伤口,并说得马上去医院消毒打针,不然会得狂犬病的。听它这么一说,我已经本来已经站起身了,不知是被吓的还是被狗咬得疼的,一下瘫倒在地。男孩子就蹲下身,背起我就去了附近卫生所。
医生给消了毒,上了药。医生说不严重,他们诊所没有打针的药,再加上我又怕打针就没打针。奶奶这时也赶来了。奶奶交了钱。转身找那个男孩子时,男孩子却不见了。几天后,我脚伤也好了,我又开始和哥去打水。
那天去打水,我遇到了那个背我去医院的男孩子,男孩有十五六岁的样子。那天他正在井台上躺着,他看见我和哥来打水,呲牙对我笑着。他看我和哥不会压水,就主动爬起来帮我们压。看见他娴熟的动作,我就问他为什么你会压水呀?他笑着说,他家住的那个村也是压水井,他每天负责家里的打水,所以他也就熟练了。他帮我们打满了两桶水,又帮我们抬回家,直到两缸水打满,他才停歇下来。
那天后,我会天天看到他在井台呆着,帮村民们打水。我经不住好奇就问他:“为啥不回家呀?你不吃饭吗?”
他偷偷告诉我和哥,他是从家跑出来的。他上学时,有几个同学合伙欺负他,还经常管他要钱。一开始他会经常把自己的早饭钱给那几个同学,后来那几个同学越要越多。为此,他只好和父母撒谎要,时间久了,父母发现他在撒谎,就问他到底咋回事?他就和父母说了。父母找到学校,那几个孩子后台硬,学校不了了之不说,事后,那几个孩子更加变本加厉打他。有一天,他实在忍无可忍,就把带头的那个校主任家的儿子打伤了,还抢回了自己以前给他们的钱,他不敢回家就跑了出来。
男孩子夜间就睡在我们山上的土地庙里,白天出来买一些吃的,在村里游逛,在井边帮着村民压水……
男孩子的事,他不让我和哥说,让我们替他保密。他说,不能让村里人知道,因为他家就住在邻村,要不然万一让他父母找来了,他打伤了人是会被抓进监狱的。他那天救了我,又每天帮我和哥打水,我们肯定会为他保密的。只是村里多了一个生人,还是个十五六的孩子。奶奶这个村主任怎么能不管呢?
一天,在奶奶的跟踪下,发现了男孩子住在土地庙。奶奶不干了。奶奶说:“这荒山野岭的,十多岁的孩子,万一有个啥闪失哪行呀?”
于是,奶奶就把他叫到我家,开始询问。在奶奶的强势逼问下,男孩子全招了。还把他在哪个学校上学,家住在哪里门牌号,都说得清清楚楚。那天,奶奶让父亲和母亲特意去了男孩子所在的学校,打听到那个被打的学生情况。还好的是那个孩子只是头受了轻微伤,在家待了一天,第二天就回学校上学了。
父亲那天还特意找了那个孩子的家长,严肃地谈了他家孩子拉帮结伙欺负同学的事。父亲说,如果家长不引起重视的话,那他就会向上反映。因为这不是简单的同学之间的打架,而是一种很严重的群殴,霸凌现象。那个学生的家长一开始态度蛮横,但后来听说父亲是在市里工作的干部时,急忙说了好话。并且表示,孩子回来不会再追究打他家孩子的责任。以后他一定要教育好自己的孩子,不再欺负同学。紧接着,父亲又去了男孩子家里。那些日子,男孩子的家长也正四处找寻自己的孩子呢。看见父亲和母亲给他们带来了自己家孩子的信,当天就高兴地和父亲和母亲,来到我家。看见孩子一刻,一把搂在怀里,哭得稀里哗啦。
那天,那个孩子和父母回家前,给我家挑满了两缸水……
男孩子走后不久,我们村里安了自来水,但那口水井在村民的强烈要求下,一直保存着。虽然家里有了自来水,奶奶还会经常让我和哥去打井水。奶奶说,井水甘甜,咋也比自来水好喝呀!村里人和奶奶一样,都喜欢喝井水。所以,每天还会有不少村民排队打井水。
后来,我们家属院集体搬迁,那口井才被人填了,不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