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江山·见证】【云水】赊小鸡,沉淀在岁月里淳朴诚信与温暖(散文)
春天的早晨,我坐在阳台上饮着茶,欣赏着家里开得正艳的牡丹、月季、玫瑰花儿,风儿从大大的玻璃窗吹进来,扑在脸颊上鼻翼上,也扑在各种花儿上——蝴蝶兰、杜鹃、兰花依然还有花朵在枝头。春天的花儿也接着盛开了,报春、芍药、玫瑰都孕育着花苞了,没几天就会盛开在我的阳台上。正在看着花儿,我惬意地将思绪放远,任意思想着什么……
突然,从窗外就传进来了一个声音:“小鸡喽——赊小鸡喽——”
我的心,立刻好似被轻柔的手扭了一下,顿时,往日时光不知道经过了什么路径,猛然就跃进了心底里,好熟悉好亲切的声音呀!曾以为,这样的声音不会再有呢!没想到,在我居住的小城的街道巷子口,却又响起了,越加的好温暖好动听,情不自禁将我整个人,拽回了往昔那温馨的时光里——那些美丽的好似花朵一样芬芳的日子哟,我一下就沦陷了。
很小的时候,那时家就住在村庄里,母亲每天要骑车子去几十里外的县城工作,我和弟弟就留在家里,还有父亲也要出去上班。令我们快乐的是,每天傍晚,很准时的,父亲母亲一下班就急急地赶回家里。母亲会给我和弟弟做上一天要吃的饭菜,家里饭厨里,也总是有我和弟弟喜欢吃的饭菜,什么油饼、馒头、油卷儿、油条,还有用白面制作的小零食呢,再就是那些炒菜,土豆丝、豆角、茄子、芹菜也是炒得很香的。
尤其是,母亲每周都休息的,周末,也就成了我和弟弟最美好的时光。我和弟弟会变得很乖很听话与母亲呆在一起,不肯离开半步。母亲洗衣服时,我们就跟着去河边,去采我们的花儿——我们都希望采到一朵最美的花儿,给母亲看看。母亲要是在家里做针线活儿,我们就呆在家里,给母亲穿针捻线地忙活着。母亲总是说:“你们两个呀,越帮越忙,真是的,就不能一边玩去吗?”
母亲嗔怪我们的样子也很美呢!母亲梳着麻花辫子,穿着碎花的家常衣服,白净的脸儿,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总是含着慈祥的笑容。做活的时候,就将两只大辫子盘在脑后,衣服干净利落的样子,做起活来,也是干净利索。
早晨,阳光很好,照进我家大大的木栅栏的庭院里来,庭院外和庭院内的花儿都在盛开着,红的黄的蓝的花儿都在盛开,青绿的叶子在微风里轻轻震颤着,好似欢快的样子,柳叶在轻轻拂动,桃花杏花外绕着村庄也在盛开,溪水潺潺,绕着村庄缓慢流淌。我和弟弟还有母亲都在庭院里,母亲在栽植着昨天从县城带回来的花红果子树,就听到了一个声音传来:“小鸡喽——赊小鸡喽——”
立刻,母亲放下手里的活,就追了出去,声音里带着兴奋与愉快,大声喊着:“赊小鸡的师傅,等等,我赊几只养养。”母亲在在外工作,同事之间,喜欢称呼师傅,母亲也就称赊小鸡的师傅。其实,当地人都称呼他们赊小鸡的火架上商贩什么的。
我和弟弟一听母亲要赊小鸡养,那个兴奋呀,好似给个县官也不换呢。什么也不顾了,拍着手儿,鞋带子散开了都来不及系好,就跑出院子来,拼着命地随着母亲的声音喊:“赊小鸡的伯伯,等等,你等等,小鸡喽,要赊小鸡喽——”故意拉长了声音喊,还要学着赊小鸡人的声音。母亲早已笑得合不拢嘴儿,村里人也有好多在家里闲着的母亲们或是奶奶级别的老人们,呼啦啦,很快就都围了过来。
那位赊小鸡商贩,一看有了买卖就不再走了,也停止了吆喝,就赶紧地就近找个树荫地。他是担心太阳太毒了,娇弱的小鸡儿受不了呢,于是,在树荫里立刻放下他挑着的挑子。小贩也是一脸的微笑,顾不得用手去擦一擦脸上的汗水,赶紧将两只大大的竹编的箩筐放下来,再去揭开罩着箩筐的厚厚的棉布盖头。那布盖头是原白色的,一看就是未经漂染的老粗布,好似咱们村里人还有那位商贩同样都是一样的淳朴又厚道。
此刻,一双粗糙的手儿,一位憨厚勤劳的商贩,弯腰去掀开老粗布,像变魔术一样的弄出满满的一筐小鸡。花开一树的树荫里,此时,或是一树杏花或是一树槐花亦或是红红的桃花,树荫里晃动着的花儿叶儿,两只竹筐里,变戏法似的,一下子涌出来了满满的两大竹筐的小鸡仔,毛绒绒的淡淡的奶乎乎的鹅儿黄——春天才有的柳花颜色,小嫩芽儿没有钻出土来的嫩黄色。却见,一只只小鸡仔唧唧叫着,你挤我我挤你拥挤在一起。一个个小小的脑袋,睁着两只小精灵一样的小眼睛,很明亮,很精神的样子,几乎全部是一般的模样,让人看得眼花缭乱。不知道选那一只才好,放弃了哪一只都舍不得。
还有就是,人人都说呢,刚孵出的小鸡仔,很难分不出芦花鸡还是黑白鸡的,也分不出公鸡母鸡呢。小小的鸡仔在眼前,每一只都觉得特别可爱。村庄里的小孩子们几乎都喜欢围着赊小鸡的大竹筐边看着,也都央求着母亲或是奶奶:“赊几只吧,我想要,快点吧。”
我好似从未有过的听话,屈服着,宁愿多干活,多去割牛草猪草去牧羊,多为家里做点什么,也要养几只小鸡仔。
说来,赊小鸡,或许其中的一个原因,是因为当时人们的日子都不宽裕的,尤其是到了偏远的乡村。有些家庭经济条件不算好,甚至有些困难,没有太多的钱拿出来,去买一些当场看不见收益的东西的。另一个原因,就是担心小鸡仔的成活率,太娇弱了,死活好似很难预料的,再就是公鸡母鸡小的时候不好辨认的。
因此,就有了赊小鸡的行当,无形中,给困难的家庭也带来了希望呢。因为家里困难,尤其是上了年纪的老年人,春天赊几只小鸡仔,因为不用拿现钱,可以赊账,浑然间,好似一个小小的扶持呢。等着开春小鸡长早已长大了,甚至,有的就可以下蛋来了。这对困难的家庭,不就是一个小小银行吗?鸡蛋用来换钱,可以零用的,油盐酱醋茶可以买,孩子小零食也可以买,再就是书本铅笔的更可以买呢。
尤其是,那样一种信任,是再也难找出来的,就是口头约定,既不签字也不画押,也不用写下什么欠条,更不用找担保摁手印。等到了秋后,小鸡长大了,公母分出来了成活率也出来了。那时候,赊小鸡的小贩再来收账,没有一家赖账的,都一五一十的,诚心换诚心,将赊的账付给赊小鸡的商贩。
还记得,村里的人挤在花树下,这个赊几只,那个赊几只,大家笑着,说着,开心极了。三婶子刚刚抓着一只,当然,不敢用力的,只是指尖儿捧着的,小鸡仔活泼得很,一不留神就跳出手心,跳回了竹筐里,三婶子,就笑着:“这咋滴?还不愿意跟着我回家,我还偏就看上你了。呵呵。”
四嫂子看见,就说:“连小鸡仔也挑人呢,它不愿意去你家,就来我家吧,我给它好的吃。呵呵。”于是故意伸手去抓,也是偏偏抓也抓不到的。刘奶奶见了,就一伸手抓到:“小鸡仔会算嘞,算着你们都是吝啬鬼,不肯给它们新小米吃呐,还是来我家吧,刚刚蒸好的新小米饭等着它吃呐。嘿嘿。”
大家说着笑着,选着自己喜欢的那一只,看好的那一只,说的也都是玩笑话,说多说少没有人会在意,更没有人放心上,绝对是打不起来的。你说我,我也说你,互相开着玩笑,俗话说不说不笑不热闹嘛,村里人乡里乡亲的,哪里说话还得比着尺子按着格律说的。
那天,母亲也赊了十几只小鸡仔,黄绒绒的,抚摸着小小的一团,顿觉得,春天已经捧在手心里了,那么温柔,那么明艳,那么的令人容易满足又温暖。
从赊了小鸡那天起,母亲上班去了,这下好了,我和弟弟增添了一项新任务,而且,很艰巨的。每天都要细心照顾小鸡仔,又喂食又喂水,还要按时给它们晒晒太阳,又不能淋雨,太阳也不能晒得太久。新赊的小鸡,刚出壳没几天,不敢散养的,一般情况下,要放在肚口大而深的竹提篮或者用一截子编席围起来一块地方,阴天下雨,气温低时,还要不断给它们提高温度的,灯泡或是火炕上,给它们供暖呢。再就是,喂食也要定时喂些泡过的新小米,有时还拌上些又嫩又碎的白菜叶,至于饮水,一定要洁净水来饮用,不然,小鸡会生病的。还要看管着小鸡周围的动静,驱赶着猫呀狗呀的,别一眼看不见,被它们把小鸡给当成美餐给大口朵颐了。只有,等小鸡长出翅膀了,翅膀慢慢坚硬了,奔跑得也快了,有了自我保护意识,也有了抵抗一些外来侵害的能力了。
那时候,还有呀,之前还得训练小鸡要听得懂呼唤它的口令,什么“叽叽”“咕咕”,村里人唤小鸡的口令大体相同,但也不一样的。等到一切就绪了,小鸡不仅能识别呼唤的口令,也认识饲养它的主人了,听从呼唤与命令了,而且,也记得它们的家园了,那时,才可以撒开,开始散养了。放归自然了,随意出进庭院,很随意自由,房前屋后草垛田野里河边树林边的去刨食吃去了。
弟弟和我,因为有了照管小鸡仔的一项任务,真的感受到了饲养一只小鸡的不易呢。那么父母抚养我们呢,付出的又何止是心血与辛苦呢?更是体会到了父母亲的不易呢。
小鸡一天一个样子,慢慢在长大。秋后的一天,赊小鸡的小商贩来收账了,村人们,凡是赊了小鸡的人家,没有丝毫的纠纷,都主动又自愿地将赊小鸡的欠款付清了。
当我和弟弟亲自参与喂养的小鸡开始下蛋了,母亲最先给我们姐弟煮鸡蛋吃,以资鼓励呢。呵呵,吃着自己亲自养大的小鸡下的蛋,那感觉,不一样就是不一样呢。
小鸡下蛋后,不仅留着吃,也可以用来去集市上换回钱来,用来填补家里的一些费用,更是可以买一些喜欢的童话书籍和铅笔。母亲好开心,我和弟弟也感觉为家里能做点事情了,心里充满快乐与自豪感。
即使,以后已经上学了,父母亲因为忙,担心影响我和弟弟功课,母亲就不再赊小鸡了。然而,每到春天时候,喜欢村庄里,走上几圈,到处走走。可以听到母鸡下蛋的歌唱声,犬吠声,还有油在锅里炝锅的葱油爆锅的声音,夹杂着小商贩叫卖的声音:“小鸡喽——赊小鸡喽——”就感觉春天又来了,依旧会回家扯着母亲们的衣襟叫着母亲说:“亲爱的妈妈,赊几只小鸡养吧,快吧。”
猛然间,眼神再次落在手里的一盏茶上,窗外阳光穿过窗棂落在茶盏里,洒在阳台的花草上,耳边熟悉的声音渐渐远了,却好似收进了心腹里,满溢着暖意与温馨。于时,童年时光好似春花一样,又一次在心底盛开。
母亲的面容又一次浮现在眼前,一切,好似就发生在昨天,于是,那声音又在响起:“小鸡喽——赊小鸡喽——”
哦,我想我的村庄了,想我的妈妈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