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晓荷·过往】今天,我看到了白杨坝人的改变(散文)
每逢节日或周末,我都会陪爱人在白杨坝小住两天。白杨坝是爱人的老家,于我而言,其实并没有多深的感情。若不是为了照顾他那年迈的父母,从内心来讲,我很不愿意回去。因为白杨坝的人,留给我的初次印象非常不好。
四月第三个周六日的清晨,我老早就起床了。雾蒙蒙的天空,正悄悄地下起雨来。这雨细细柔柔的,落在身上,几乎没有水痕。宜人的气温,伴着这样灵巧的雨,让人很想去山里走一走。于是,我挥舞着手臂,唤上“虎儿”、“来福”、“雪糕”一同朝着山野的方向走去。
顺着门前的林荫小道,向右转身。一条连接村庄与小镇的水泥公路,被我刻意避开。踏上旁边一条石板小路,缓步前行。直走、拐弯、直走,不到二十分钟后,我被迫停下了脚步。一辆正在倾倒石子儿的大货车,挡住了我的去路。路面上,五个穿着蓝布制服的工人,正埋头用手里的铁锹铺展着地上的石子儿。这里终于在建修公路了,我有些惊讶。
记得几年前,这附近的三户人家,曾极力反对过修路。那时候,有人牵头,也有人愿意出资。修这段路的钱,根本不需要这附近的住户承担一分一毫。但是,却有三户人家像一头倔牛一般,站出来极力反对。无论村长如何苦口婆心地劝说,无论换谁来给他们做思想工作。他们嘴里,始终那句话:“就是天王老子来了,我们也不会同意的。”
以前他们为什么反对,现在为什么改变主意?这些疑问,让我感到困惑。等货车卸完货,离开后。我抬腿,走向了其中一户人家。经过摆谈,我终于理清了他们的思路。先前,他们觉得修路,毁掉一些田土,很不划算。多种点庄稼,不好吗?公路能当饭吃啊?这些想法,就是导致他们拒绝修路的原因。后来,那些门前连通了公路的人家,可是享受了不少的便利。比如:买化肥,可以直接在地坝里收货;打谷子,不需要人工挑。当通公路的各种好,实打实地呈现出来,他们的观念就变了。修路,必须修路。虽然错过了公费修路,但自费也得修啊。这次修路,他们三户人家可是自掏腰包呢。
“喂喂喂,看着点儿,看着点儿!”我正埋头清理着思绪,忘了看路。迎面而来的王嫂,左手端着一碗鸡蛋面,右手拄着拐棍,差点就与我撞个满怀。“王嫂子,你给谁送吃的?”我嗅了嗅飘着香葱味儿的面条,好奇地问。王嫂用端着面条的手,向我的后背方向扬了扬,说道:“你没看见平娃子在那修路吗?他的胃不好,我给他送早饭呀!”平娃子是王嫂的小叔子,在我的记忆里,他们两家人很不对付。有一次,平娃子给自己新修的房子盖了铝瓦。本来这是一件好事。可王嫂觉得这瓦盖住她的院墙,有些越界了,就朝着平娃子破口大骂。村长来调解他们的矛盾时,我恰好路过那里。我看那些瓦片虽然有些越界,但能为王嫂的房子遮风挡雨呀!事情的最后结局,以平娃子拆除一匹铝瓦收场。王嫂,这么一个不讲情理的人,突然间对她的兄弟表示出友好与关心,着实让我的内心深感震惊。
眼看距离跑马梁山还有一段路程,与王嫂告别后,我加快了脚步。不一会,鼻尖传来山间独有的气息。不知不觉,我已来到了山路边。没想到爱人、幺姐和幺姐哥,先我一步,到达了这里。“快看这块空地,咱们在这里种菜,可以吧?”爱人指着山坡方向,用征询的口吻说到。
我目测这块空地,面积应该不到半亩的样子。地块的形状,很不规则。它的后侧是一片茂密的森林,其前方有一条长长的下坡路,这路的尽头连着一片水田。它的左侧不到200米,住有一户人家,屋内的男主人叫牛娃。空地上有疯长的青草,和一些不知名的野菜。“真想牵头牛来放放。”我情不自禁地说到。
“放牛?现在农村用铁牛耕田,哪里有牛?你去牛娃家借几把镰刀和锄头。哦,再借一个背篼。等会儿,这地里的草全送给他,他家有羊。”爱人一边怼我,一边吩咐着。牛娃家有条大黑狗,看见生人,就会龇牙咧嘴地猛叫,很是吓人。
我心里不高兴,嗓音就拔高了几分:“明知道我怕狗,你自己不去?”突然,想起来一件往事。前年冬天,爱人跟牛娃发生了矛盾。当时两个人都红着脸,差一点点就打起来了。
事情的起因,还得从头说起。早年的贫困,让乡亲们养成了节约的习惯。虽然乡村早已开通燃气,但家家户户依然喜欢烧柴火。特别是寒冬腊月,只要不烧树疙蔸,他们就像丢了魂一般。捡拾枯枝败叶或者掏挖一些死树疙蔸,在村里也是被认可的行为。可是,牛娃却故意把好几十棵绿树砍了。这些树,全都长在公路右侧的崖坎边上。那个位置的崖坎,属于滑坡地段。得知消息,爱人前去阻止。牛娃不但不听,还赌气把每根树桩都挖了出来。
当时爱人无论怎么讲理,牛娃始终不听。他咬着后槽牙,露出一副凶残的样子:“老子没得钱,就要用这些树来烤火。”他恨我爱人杞人忧天,多管闲事。他那张红得像喝了酒一般的脸,露出抑制不住的愤怒。他手里的斧头,随时都有可能向爱人砸来。要不是队长闻声赶来,一场格斗在所难免。
让爱人去牛娃家借工具,的确行不通。算了,算了,干脆用手扯草吧。我们蹲下身子,开始扯草。
本来这块地,因荒废太久,土质就硬。再加上我们多年没干过农活,双手已变得有些娇气。只要一握草,一用力,手就感觉隐隐作痛。“唉呀!我的手出血了。”随着一声惊叫,我猛然站了起来。
爱人、幺姐、幺姐夫还在埋头扯草。我一会儿看看天,一会儿看看树。突然,发现有个人影向我们这边走来。我眼睛有些近视,没有看清那人的脸。随着距离的临近,我才看清楚了些。牛娃,哦,真是牛娃。只见他肩上扛着两把锄头,背上挎着一个背篼,脚上穿着一双胶鞋,两只裤腿向上翻卷着。他走路的姿势,有些匆忙。他不会是来找我爱人打架的吧?想到这里,我开始紧张起来。
这会儿,爱人正在聚精会神地扯草呢!我嘴里大声地说到:“牛娃,你干嘛呢?”这样子有意提醒一下爱人,同时也给自己壮壮胆。心里想着,如果牛娃真要动粗,我就用泥巴砸他的眼睛。
“哈哈哈,我来帮你们挖土。”牛娃搁下背篼、锄头,嘴里发出了故作轻松的笑声。
不会吧?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你这头蛮牛,这会不记仇了?我把所有的疑问,都写在了脸上。
“你别用这样的眼神看我,那次砍树的事,的确是我做得不对。”他用手摸了摸自己的头,重重地说到。他放下锄头,再放下背篼。手里两把镰刀,一把递给幺姐,一把递给幺姐哥。再捞起两把锄头,一把留给自己,一把递给我爱人。空地上,已是一幅分工明确的劳动画面。幺姐和幺姐哥蹲着割草,我将割下来的草捡进背篼里,牛娃和爱人挖土。牛娃一边挖土,一边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原来被他砍过树的地段,在昨年夏天又滑坡了。那天,牛娃赶着羊刚好路过那里。一块石头突然就脱落了,正好砸在羊身上。死掉几只羊不说,他的腿也差点受伤。他说就差一颗米的距离,想起来腿就哆嗦。
看到滑坡的危害,牛娃终于理解了我爱人的苦心。再加上抖音上说有个村庄也是因为滑坡,造成了无可挽回的灾难。牛娃觉得自己破坏生态,确实不对。
新冠疫情爆发那会,我爱人免费给他们一家送药。他老母亲病重,躺在床上,也是我爱人开车送他老母亲去镇上看病。这些事,牛娃说自己并没有忘记。砍树那天,向爱人动粗的莽撞行为,牛娃说自己有些后悔了。今天,我的惊叫声,把他从屋内吸引了出来。一直以来,他都想找我爱人和解的。没想到,今天机会就来了。牛娃不但帮我们挖了土,而且还主动将他家培植的冬瓜苗、南瓜苗和辣椒苗送给我们。在牛娃的协助下,我们的效率提高了不少。原本计划用两天时间来种菜的,没想到,下午五点,我们就完美收工了。
此时,四处云雾消散,天空已开始放晴。一片明亮而淡雅的阳光,照耀着我们的脸,也照耀着白杨坝的这片土地。往昔对比,看到白杨坝人今天的改变,我的内心,满是从未有过的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