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流年】发生在海边(小小说) ——(小小说)
海妹是蟹子湾盖家老闺女,身材高挑,皮肤黝黑,生性活泼,敢爱敢恨,敢笑敢哭,爹的看家本领她都传承下来,使船、烤船,胆子大,水性好,会看潮头,赤手捉鱼,是男人心里的好媳妇,是女人眼里的好姐妹。
农历七月正是海钓的好季节。海妹扛起鱼竿,就近在沙滩抠了半水筲海蛆,朝魔鬼礁奔去。俗语道:“下竿找海流,上鱼不用愁。”海妹逐节拉开鱼竿,启动绕线轮,给鱼钩喂上饵料,甩了出去。正当她聚精会神等待鱼儿上钩时,冷不丁发现,远处海面漂浮着一个人,随波起伏,她不由打了一个激灵。海妹从小胆大,想着救人要紧,脱吧脱吧,一猛子扎进波涛里,来了个漂亮的自由泳,碧蓝的海面顷刻出现一条银色的直线。不多时,她绕到溺水者身后,抓紧其衣领换用蛙泳,朝岸边游去。
海妹使出吃奶的劲儿总算把溺水者拖上岸,这时才看清是一位年纪不过三十的男人。他脸色苍白,呼吸微弱。海妹赶紧采用一系列施救措施,男人总算渐渐恢复意识。
海妹的老爹老妈去了瓦房店哥哥家,只留海妹一个人在家。她家在高岸上,是用鹅卵石堆砌的屋子,古朴而原始。
被救者在海妹家躺了几天,对救他一命的海妹并不领情,始终流露着对抗情绪,甚至绝食。海妹问他有什么天大的事情要寻短见,生命多宝贵啊,划不来。尽管海妹苦口婆心地开导,这个陌生男人仍然是嘴上贴封条——一言不发。尽管如此,海妹不生气,她不认为他是个坏人,反而冥冥之中感觉与他有某种缘分。心想,他早晚会迈过这个槛儿。于是,她不离不弃,每天给他调理营养,又是打荷包蛋加羊奶,又是发海参熬鸡汤,渐渐,他的眼睛开始转动,自觉配合海妹的精心照料。
功夫不负有心人。一天海妹搀扶他在海边散步,他总算和盘托出:
男人叫蔡峰,在大连某机关工作。不久前的一次例行体检中,查出淋巴癌的诊断结果。无疑,这对蔡峰是一个五雷轰顶的打击,整个人一下子垮了下去,茶饭不思,寝食难安。同事叫他住院,他一百个不答应,宁肯坐以待毙,绝不踏进白色世界半步!
话又说回来,自己就这么不死不活的,还有什么意义,趁现在相貌气色还没到脱相的地步,不如一死了之也罢。想到此,他毅然决然一人乘车来到这里,站在礁石上,一闭眼,跳了下去。
天算不如人算,他被海妹救了。
一连几天,海妹陪同蔡峰去海边溜达,蓝蓝的海风,金色的沙滩,海鸥扑打浪花发出的欢唱,渔夫推滩的号子,那原始雄浑的嗨嗨声,那穿透人们肌肤直击灵魂的气场,一次次触动蔡峰心里最柔软的部分。
蔡峰内心雄性的荷尔蒙苏醒了,他忘记自己是一个罹患重病的人,竟主动牵起海妹的手,面朝大海朗诵海子的诗句:“活在这珍贵的人间,太阳强烈,水波温柔。”
听着蔡峰富有磁性的声音,海妹多日的付出有了回报,不由得泪花在眼里闪动。
瞧着蔡峰日趋好转的精神,海妹知道,唯有美和爱,能延缓他的生命,想到这里,她握紧了小拳头。
入夜。海妹整了几盘海鲜,开启棒槌岛啤酒与蔡峰共饮。窗外:海浪低吟,沙滩银白,繁星如织。屋内:两人杯觥交错,共话桑麻。
“小妹,谢谢你救命之恩。”蔡峰面涌酡颜。
“谢啥,都是你命大。”海妹有些羞涩。
“可惜,我的生命按天数了,来世我一定报答你。”蔡峰悻悻地说。
海妹一把捂住他的嘴:“不准胡说。”
蔡峰歉意地回答:“对对,都是我不好,净说丧气话。”
“这才像男子汉嘛。”海妹轻轻刮了他一下鼻子。
兴许酒喝得有些多了,海妹感觉浑身燥热,说她要冲个澡。没等蔡峰回应,她就进了卫生间,脱衣,打开花洒,顿时瀑布般的水流自上而下。哗哗的水声仿佛流进蔡峰的心里。他不由自主抬起头,发现卫生间的门没关,尽管海妹背对着他,那迷人的身材,圆润的屁股,像野花的香味不断飘过来。
蔡峰浑身热血沸腾,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冲了进去,紧紧抱住了海妹面条一样的身体,海妹转过脸,两人一阵山呼海啸地狂吻……
这些日子,蔡峰每日有蓝天的包容,大海的伴随,浪花的亲吻,海妹的体贴,恍惚中有如做梦般的美好,似乎把过去忘得一干二净,已经另世为人了。
忽然有一天,蔡峰手机接了一个电话,打破了浪恬波静的日子。是医生打来的,说化验单搞错了,他身体健康着呢,要求尽快把化验单换过来。
蔡峰听着,像被电击中,老长时间才反应过来,嘴里不停地回应“谢谢谢谢”,不知重复了多少遍。
一场噩梦就这样结束了。他赶紧找到海妹,把大好消息告诉她,两人相拥而泣。
刻不容缓,蔡峰立即踏上回大连的路程。在汽车站,蔡峰对海妹是三步一回头,五步一招手,直到汽车从海妹的视野消失。
我在一次朋友聚会上,大家酒兴来了,谈起世态炎凉的主题。凑巧其中一人提到老领导蔡局长,即是当年的蔡峰,说起他被误诊后回城,由于珍爱生命,发奋工作,很快被提拔到领导岗位,一晃几十年过去,直至退休,他感觉自己很自私很猥亵,始终难以释怀。一日,他偷偷去了蟹子湾,竟遇见与海妹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孩。
后来才知道,海妹终身未嫁,前些年因突发疾病,不幸故去。眼前是他与海妹的女儿贝贝。究竟父子相认否,不得而知。
如是,我的故事也只能写到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