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深秋的下午，冷风裹挟着落叶叩打窗棂。王娘佝偻着背推开我家门，那双布满裂口的手攥着蛇皮袋，老旧布鞋在门垫上蹭了又蹭，才小心翼翼地换上拖鞋。不经意间，我看见她的灰布袜子上有两个洞，就像两枚苦涩的眼睛。
　　 王娘就在我家不远的附近住，来我家是拿一些我不要的废品的。王娘也注意到我在打量着她看，急忙把露出的脚趾头往回缩着，并问我有没有针和线，她要补一补。我说：“还费那事干嘛呀？我送你几双袜子吧。”说着我就给她拿了几双我没穿过的新袜子。王娘见状，对我慌乱地摆手道：“使不得！使不得！缝两针就成。”王娘坚决不要。我只好给她找了针和线，她脱下袜子缝了起来。她一边缝一边说，她脚上穿的这双袜子，还是她儿媳妇穿剩扔垃圾桶不要的。
　　 “你为啥要穿她扔了不要的呀？再说已经漏洞了呀？”我问。王娘急忙解释说：“是我穿漏的，我儿媳妇扔进垃圾桶里的只穿了一次就不穿了。扔了多浪费呀！我就捡了洗了，穿着也和新的没啥两样呀！”
　　 王娘的儿媳妇在市政府做秘书，高高的个头白皙的皮肤，穿着讲究。娘家是天津的。天津属于一线城市，那的女孩很少外嫁。她之所以嫁到承德，据说是因为王娘的儿子相貌堂堂，天津南开大学毕业后在承德市司法局谋了一份好工作。两个人相识于一次同学聚会，认识当天女孩就留了她儿子联系电话，没几天两个人就住到了一起。女孩只是个师专毕业，还没找工作。两个人匆忙领了证，王娘的儿子就托关系把她弄到了市政府做了秘书。
　　 王娘给她儿子在家附近买了楼，儿媳妇不会做饭，反正离家又近，儿子和儿媳妇每天都会回家吃。吃完饭有时抹嘴就走，也会经常住在家里。儿媳妇在家是独女，饭来张口，大手大脚惯了，从不洗内衣内裤和袜子，穿脏了就扔进垃圾桶。王娘见到了心疼呀！看到了就会给捡出来，洗干净拿给儿媳。一次两次捡，洗，儿媳妇不说啥。但时间久了，儿媳妇就不乐意了。就告诉王娘，以后不要再给她捡她扔垃圾桶不要的东西了，垃圾桶怪脏的，那么多的细菌，扔了就扔了。王娘以后再捡完袜子洗干净后，就不敢再给儿媳妇，自己留着穿。穿坏了也舍不得扔。她说：“这都是钱呀！”
　　 按说王娘家庭生活富裕，两口子都有退休工资，而且男人以前在工厂上班技术还好，曾去过西德拆过设备，挣了一些钱。王娘和男人过日子也过于拘谨，省吃俭用的，存了不少钱。据说，儿子娶这个媳妇时也没花多少钱，因为女孩追的他儿子嘛！当初说的也好，她也不在乎钱。儿媳妇嫁进来不久便怀孕了，一年后生个女孩。
　　 月科里，儿媳妇为了保持身材不给孩子吃母乳，就让王娘给孩子买进口奶粉。孩子满月后，儿媳妇就回单位上班了，把孩子甩给王娘和老伴。王娘黑天白日的开始照顾孩子，吃喝拉睡都是她和老伴负责。儿子和儿媳妇都成了甩手掌柜的。两口子怕孩子半夜哭闹影响休息，每次回来也是吃完饭就走，从不在家里住。孩子抱都不抱。即使孩子病了，也是王娘两口子抱着去医院。孩子三个月的一天，半夜发高烧，天还下着大雨，王娘和老伴急忙给儿子打电话说孩子病了，想让儿子开车送孩子去医院。结果儿媳接过电话喊道：“孩子病了叫救护车去医院不就得了，打电话给我们干嘛，我们又不是医生！”说完挂了电话。再打就关机了。
　　 不得已，王娘和老伴叫了救护车去了医院。孩子得的是急性支气管肺炎，孩子住院期间，儿子是来过一次，问了问孩子病情。坐了一会单位就来了电话，说单位太忙有事还要他处理。临走前对王娘说，以后孩子有个头疼脑热的，别半夜打电话，他和他媳妇每天都挺忙的，夜间休息不好白天影响工作。孩子住院期间，儿媳妇一直没露过面，一直到孩子出院也没来医院一次，倒是打过两次电话说是去了外地出差。这件事后，孩子再有啥事，他们两口子也不敢再惊扰儿子和儿媳。王娘的老伴说：“孩子的工作重要呀！”
　　 王娘和老伴的身体都不算好，她血压又高，照顾孩子期间晚上休息不好，血压也不稳定。老伴也是三高，病怏怏的。每天都用药顶着。每天照顾孩子也是力不从心，但孩子放家里了他们也不能不管吧？孩子要吃进口奶粉，要吃一些营养面糊，以及一些水果。一切的花销费用，都是老两口出，儿子和儿媳一分也不掏。而且不能和他们提钱，一提钱儿媳就和她急并且说，当初她和他们儿子结婚家里也没给花多少钱呀？再说了她生的孩子是王家的，理应王家负责！王娘和老伴要吃药，又要负担孩子的日常花销，即使有退休金，每月也是紧巴巴的。只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孩子四岁的时候，媳妇把孩子接走了说是要让孩子接受良好教育，送回了天津娘家，进了一个全托管班。但孩子的一切高价费用，都需要王娘出。从此后，王娘会固定给儿媳妇一大笔钱，有时额外孩子要学一些课外班的费用也会管王娘要。这些钱加起来也是不小的费用呀！王娘和老伴的退休金即使全部拿出来，每天省吃俭用，从不敢吃好的，也是所剩无几。王娘对我说：“她和她老伴心里苦呀！只是不敢和儿子说，给儿子添负担。天下父母不都是疼孩子的嘛！”不得已，王娘捡起了废品。一大早趁路上行人少的时候，拿着个铁钩子，去垃圾桶捡别人扔的废纸盒，塑料瓶。但还不想让儿子和儿媳妇知道……
　　 那天，王娘在我家走后，我的心里五味杂陈。
　　 一天，我刚从手术室出来，在医院二楼意外地遇见王娘的儿子和儿媳来医院的妇产科。他们见到我和我热情地打着招呼。儿媳妇悄悄对我说，能不能托人看看她肚子里的孩子是男孩还是女孩？我惊讶地问道：“什么？你怀孕了？”她说：“那有啥奇怪的呀？我闺女已经快五岁了呀！也该要个二胎了。”
　　 我沉思了一下，试探地问起孩子以后的看护教育等问题。她不带犹豫地回答我：“有我公公和婆婆呢！他们就全权负责了。我俩可没时间照顾孩子，我们只负责生就是了。
　　 我实在忍不住就和她说起了王娘和王大爷的不易，并说了王娘心里的苦，捡废品卖钱的事。王娘的儿媳妇听后，她涂着丹蔻的指甲深深掐进丈夫手臂问了句：“不是说退休金够用吗？没听说她捡废品呀？”走时，她也没提做孩子性别签定的事。
　　 一个礼拜后，家里有了一些废品就给王娘打了电话。接通后王娘说，她以后都不会再捡废品了。她儿子和儿媳前两天来家里了说了，以后她孙女的费用不用她和老伴出了，这样的话，她和老伴的养老工资钱就足够她俩花了，这样她俩就没有生活压力了。儿子和儿媳的工资就够养家，养他们孩子了。王娘还偷偷告诉我说，儿媳妇又有二胎了，儿媳妇也说了以后生下老二，无论是男孩女孩她都会母乳喂养，她和男人要担负起父母的责任。王娘和王大爷年纪大了，该他们儿女尽尽孝，让他们享享福了……
　　 几个月后，王娘的儿媳在我们医院生下一个男孩。那天，我看见王娘和老伴拎着鸡汤来医院看儿媳妇。王娘脸上挂满了笑，她说儿媳妇奶水足，孩子一点都不闹。儿媳妇的的娘家妈也来医院了。娘家妈也说了会留下来和她们一起伺候儿媳妇的月子，以后孩子一家人一起负责看……
　　 王娘说着笑着，眼角笑出了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