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近几天，在早市上看到卖达子香枝条的，枝条上有的花蕾欲放，大多仍然是紧绷着，要养上些日子才能开花。看到市场上的达子香，心下已然知道了她的花信将临，该谋划一下去探访的时机了。
　　 达子香是东北开得最早的山花，那是报春的消息，所以她也叫报春花。她属于杜鹃花的一种，此花名字不少，诸如:映山红、兴安杜鹃、满山红、尖叶杜鹃、报春花等等，此花生长地域相当广，我国从南到北，乃至蒙古、俄罗斯、朝鲜以及中亚等地都有她的身影。为什么东北称其为达子香，倒是做了一点小小的考证。
　　 相传在唐宋之时，汉族人对北方少数民族的认知中就有鞑靼，但由于相对封闭的信息环境，中原人对他们大多分辩不准确，往往给少数民族一个统称。鞑靼最早出现在唐朝的突厥文的《阙特勤碑》中，汉人史料中最早将其记为“达怛”和“塔坦”，后来还有达靼、达旦、塔塔儿等名称。
　　 从狭义上来讲，鞑靼特指发源于黑龙江西部大兴安岭和内蒙的呼伦贝尔盟一带的“塔塔尔”部族，其中包含了鄂伦春、鄂温克、达斡尔、蒙古等民族。在唐朝时期，他们曾在北方草原建立过强大的政权，蒙古族先人就在其治下，被称作“黑鞑靼”，一些吃生肉的民族则叫“生鞑靼”。南方汉人并不了解他们之间的区别，因此用鞑靼来统称。
　　 直到草原民族的快马弯刀一次又一次地攻城掠地踏入中原之时，朝庭没有能力去抗击外族入侵，只能在文字上做点手脚，痛快一下口舌，干脆将所有外族蔑称为鞑子。那么达子香中传说与故事又多出于少数民族，特别是在鄂伦春族的文化中达子香具有神话的色彩，象征着勇气、力量和希望，它代表着人们不畏艰险、勇往直前的精神，以及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和追求，于是东北人将此花名直接沿用下来。这也许这纯属戏考，各位看官切莫当真。
　　
　　 二
　　 初遇达子香是那年早春到亮子河电厂，一早从厂区的招待所出来，看着附近高山之上盛开的红色的花丛，如片片红云镶嵌在高耸的陡壁上，也点缀在山峰之巅，不禁有了走近她的冲动。那时虽是年轻，却也没能登上山顶，只得折了几枝返回来。在厂子门口遇上了牛总工程师，正好上前请教，方知此花名为达子香，是东北开得最早的山花，没有之一。同时此花坚韧，深褐色的枝条挺住了东北最漫长、最寒冷的冬季，直到开花之后绿叶绽放，才现出最美的身姿。话语中流露出牛总对此花的那种深情和敬佩的情感，深深地印在了心里。
　　 这个电厂原先只有一个代码，是上世纪六十年代为了战备的需要建立的。大山深处建发电厂，自然艰苦诸多，特别是对从城里调过来的工人和技术人员来说，那个诸多也就不知其数了。为了保证发电用煤，专门修建了一条铁路专用线，一条浩良河将这条专用线与主干线分隔开来，后来考虑方便运输又将这条线延长变为哈佳铁路的辅助线，个别客运车次下行时会在这里停一两分钟，小站名为秋冷。上省城可以在这里上车坐一站再换乘。上行的列车均是从河对岸的主干线通过的，那边没有车站。路过的列车到这里仅能看到一个隐藏在山沟里的厂房和散落的住房和村庄，若是不够专注，这一闪而过的山口会不留痕迹地消失在视野里。
　　 牛总是从省电力公司派下来担任总工程师的，当然是因为他独当一面的专业能力，但近二十年下来，没有一点精神是支撑不住的。从与牛总的交谈中了解到，他在这个深山里的小电厂一直在做着中国电力发展的前沿课题。为了解决煤炭充分燃烧问题，他带领团队研发成了风扇磨，将煤块先磨成煤粉，再通过风扇吹进锅炉，形成一种暴燃的状态，大大提高了热能效率，既能多发电又节省了用煤，这一技术性的突破填补了火力发电行业的空白。然而牛总和他的团队乃至电厂的工人们依然在这深山沟里默默无闻地坚守着。就像深山里的达子香，心甘情愿地融进了大山的底色，而又用最靓丽的春花装点着祖国的山河。
　　 从那之后，就有了进一步了解牛总和他的团队的打算，但因为诸多因素没能成行，留下的这个心结竟然一直拖了二十余年。一晃很多年没有看到成片开放的达子香了，虽然在早春时会从市上买下几枝，感觉一下她的春信，养到枝条泛绿叶片舒展了才将她插到门前的花坛里，但她们竟没有一株存活下来，也许她还带着对大山的眷恋。
　　
　　 三
　　 后来家里有车了，春天会拉着家人去近郊的山里踏青，就与达子香有了缘分。那年去的时候晚了几天，满山的达子香已然绽放了，粉红的花渲染了山头，虽是早有心里准备，但仍然让看到她的人忍不住呼喊出口。在惊诧之余，看到一群女孩手提小篮在采摘花瓣，上前打听，她们有的说是做鲜花饼，有的说要晾干了做花茶，还有的说是为了治病，据说达子香有镇咳、化痰、平喘、强心的功效，于是心中对她又多了一份敬重。
　　 达子香的繁衍是靠花籽和根育，花籽因为没有专门注意而不曾见识，根茎的自然发育也没有专门考证，但她是从生的，今年一小丛，第二年会变成一大丛，十几年下来就是一大片。若无人为的干扰，她会占据整个山头。然而当高大植物长成之后，她们又会从其间消退的干干净净，显然她是进退自知的，是物竞天择还是植物的智慧，恐怕一时也说不清楚了。
　　 一株普通的山花具有如此之大的魅力，也许是出于对她品质的认同，就像国人崇尚的梅、兰、竹、菊一样，敬物之品性与尊人之德性相仿。达子香开了，睹物思人，又勾起我对那个大山深处的电力群体的敬仰，虽然那个小厂已经撤销很多年了，人员也不知了去向，但那一丛丛春日里的达子香依旧红漫群山，依旧按时向人们报送着春的消息。
　　
　　
　　 2025年5月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