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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家园】鸟鸣在时光中沉浸(散文)


作者:雁过无痕 举人,4242.56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143发表时间:2025-05-12 17:53:22

这几天睡得颇不踏实,总一脚梦里一脚梦外的感觉。失眠最是难缠,原本漫长的夜,就那么随意被掐成几截儿,七零八落的。
   半宿辗转,好不容易刚有点迷糊,又被一阵咔咔啦啦的雷雨声惊醒。我一动不动躺在床上,思绪却长了脚。雨线蔓延成一张无边无际的网,将天地囚禁到一起;雾雨纷扬,一切仿佛又回到盘古开辟天地之初。雷声似一队骑兵,从遥远的天际驰来,闪电是他们挥向黑暗之师的利剑吧!
   我用耳朵小心翼翼地捕捉着窗外的动静。感觉自己的耳朵竟是跟眼睛和心一样,对身边的事物有着异常强烈敏锐的感知。后来,外面的响动渐渐平息了,我也终于朦朦胧胧地坠入了梦乡。
   等我再次睁开眼睛,熹微的晨光已将雷雨后的世界复归一片清明。想想应该是我的耳朵最先苏醒了,它是被窗外悦耳动听的鸟鸣唤醒的。
  
   一
   我不知道它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或许是在我尚沉坠梦乡的时刻吧。想想我睁开眼睛意识醒转的那一瞬,这崭新一天的开始,竟是被美妙的鸟鸣开启着,真让我感到无比幸福、愉悦。
   在窗前汹涌的绿意中,一只鸟正在领唱:打滴嘚呱,打滴嘚呱……大多时候都是这四声,有时它也会耍赖,悄悄省掉那个第三声。这婉转悠扬的曲调背后,是无数细碎的“唧唧唧”,高高低低,清晰或是模糊。
   想象鸟儿们正举行着一场无比盛大的音乐会,鸟儿的舞台上,一样是有主配角之分的。
   “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
   这透窗而入的鸟鸣,竟让我不由想到孟浩然诗里的画境。于此刻的我而言,是一样的眠,一样的夜雨,一样的落花和鸟鸣,只是节气刚刚过了小暑。但如果用这首诗形容我此刻的心境,倒也贴切。
   楼下的花园里正盛放着橘色的凌霄,还有五颜六色的月季、白色的玉簪花和粉嫩嫩的荷花。也种了谦谦君子般迎风肃立的翠竹。这些花木都长得结实,我也真没必要像孟浩然那样慨叹一声“花落知多少”了。
   春花易逝,所以才会有那么多人惜春伤别,但夏花的绚烂却是长了筋骨的。大师泰戈尔通过一句诗,更将这种美赋予了灵魂。
   《红楼梦》中描写过黛玉葬花,那样惊鸿一憋的场面想来更是凄美。黛玉葬花的时间是芒种节,作为二十四节气之一,标志着夏季的开始。这一天民间有“送花神”的习俗,寓意着对花神的感激与惜别。黛玉选择在这天葬花,既是对自然凋零的感慨,也是对青春易逝的哀怨。
   黛玉葬花的时候正逢晚春,她只关注到那些枯萎和离散,却忽略了新一轮花事的如期将至。花木们进入夏天,是如鱼得水的恣肆和快活,一切美好的状态也便随之绽开了。如此便知是心境使然,黛玉葬花,葬的其实是自己的心境。人人都说不执着于拿起,也就无所谓放下。可依黛玉当时的处境、性格和年龄而言,还根本不可能达到那种“有亦可,无亦然”的旷达。要知道在流光溢彩的大观园里,黛玉卑微地寄人篱下,每天都是在呕心沥血地活着。
  
   二
   梭罗《瓦尔登湖》中有这样一段描写。
   “我发现自己突然与众鸟为邻;我用的办法不是把鸟儿关在笼中,而是自己住在一只靠近它们的笼子里。”
   读到这句话的时候,我忍不住笑了,因为发现自己与众鸟为邻的方式竟跟梭罗一样。
   每当我站在窗前洗漱,都会情不自禁地将目光探出窗口,去那哥特式的红屋顶上寻觅。灰灰白白的鸽子们或在那里停驻,或彼此间追逐嬉闹着,有的还会扇动翅膀,像读懂了我关注的目光般,朝着窗口飞来……喜鹊则是在后面楼房的脊顶上,一只,或者两三只,披着清晨里荡漾的柔光悠然跳跃,那黑白相间的尾羽傲娇地翘立着,仿佛浸透着光芒的喳喳声,随之点亮耳鼓。
   也有白头翁、麻雀和燕子……还有许多叫不上名字的鸟类。它们每天都幸福地鸣唱着,而我因为感染了它们的快乐,也默默收获着无尽的美好和幸福。
   鸟声如摇曳的花影,即使隔着窗子,也能捕捉到它们歌唱的芬芳。总感觉我们这片楼群的屋顶和窗外的树木,就像一片鸟儿的天堂。
   心念萌动间,一个年轻的身影仿在眼前。那是1933年春夏之交,不满30岁的巴金,他随朋友南下广东,到新会的乡村游访。那期间,他非常幸运地遇见了一株百年的大榕树;也或者说,是这株榕树太幸运,遇见了一个那样有心的人。
   在惊艳于树的古老与丰茂的同时,巴金先生的灵感也像得到神祇般被一群鸟鸣激发。回到上海后,他的思绪依旧久久难以平静;那些欢跃的鸟鸣缠绕着他的心,于是,一篇脍炙人口的《鸟的天堂》诞生了。
   “到处都是鸟声,到处都是鸟影,大的,小的,花的,黑的,有的站在树枝上叫,有的飞起来,有的在扑翅膀。”
   经由巴金先生将内心的感知诉诸笔端,“鸟的天堂”名扬天下。在历经九十余载的沧桑风雨后,而今这方鸟的乐土依然鲜活,不仅鸟鸣稠密,古榕树也愈发丰姿盎然,它们是自然的宠儿,被越来越多护卫美好的心灵关注。
   想来我虽栖身陋室,却也幸运,因为曾不止一次感受过巴金先生笔下鸟鸣的灵动和曼妙。这些可爱的小小生灵们啊,它们带给我的喜悦真实又绵密,与每一个庸常的日子交织在一起,让我打心眼里觉得温暖、感恩。
   泅渡于喧嚣红尘,倾听似乎早已成为一种习惯。因为这一粒粒宛转悠扬的鸟鸣,我如湖水般变幻着的心境时常会绽绿吐艳,泛起芬芳的涟漪;即使在那些星光暗淡、遍布荆棘的日子里,也依然能“低头见尘埃,抬头见花开”。
  
   三
   在农村,流传着句老话:“三鸟进家门,屋中出贵人。”这“三鸟”是群聚觅食的麻雀、倚梁筑巢的燕子和登枝翘望的喜鹊,当然也有些地方把麻雀换成了鸽子、孔雀或是鸳鸯。
   细想想,几乎所有鸟类都能让人联想到吉祥、美好、如意、平安这样的字眼,而我们眼里所见到的,也似乎总是它们逍遥自在的身影,那般惬意、欢快,所有的天空和森林都属于它们,可事实真是那样吗?
   唯有当我们揣着对另一个生命的敬畏与悲悯,以平等的姿态去走近,才会发现那些隐藏在背后的真实。
   法国导演雅克·贝汉有一部非常著名的纪录片——《迁徙的鸟》。为了拍摄鸟类的迁徙,他带领着六百多人的摄制团队,一路“长枪短炮”,甚至还动用了飞机。他们从寒冷的南极到炎热的沙漠,足迹遍布50多个国家和地区,耗时四年,耗资四千多万美元,才终于拍成这部九十分钟的纪录片。透过镜头,那些憨态可掬、形态各异的鸟儿们,或在空中振翅翱翔,或在水泽边追逐嬉戏,也当然少不得与恶劣的天气和环境搏斗,以及躲避人类的猎枪……
   迁徙是鸟类生命周期中最为凶险的行为。在高空的镜头下,一切生命都显得那么渺小、卑微,可是为了生存,鸟儿们所呈现出的勇敢、顽强和机智,让自诩强大的人类都自叹不如。
   中国观鸟会组织也做过类似的探索。
   2014年5月,为了解燕子的迁徙,在北京颐和园廓如亭,工作人员为31只雨燕佩戴了光敏定位仪。可一年后飞回来的,却只有13只。
   仪器记录这13只雨燕自7月22日开始迁徙,从北京一路奔内蒙古,往西北迁飞,过天山北部,到达中亚地区,然后又迂回向南,穿越阿拉伯半岛,大约在11月上旬,才终于抵达非洲南部。次年的2月至4月,它们又沿着几乎相似的路线,返回北京颐和园繁衍生息。
   从出发到归来,不到一年的时间里,雨燕们扑棱着自己那对弱小的翅膀翻越千山万水,竟飞翔了三万多公里。这数据足以颠覆人类的想象,但更为让我们震惊的是,雨燕迁徙的这条路线上,很早就遗留下远古人类从非州跋涉到东亚的足迹……
   雨燕在天上飞,人们在地上走,二者的迁徙之路竟如此相似,这又该是怎样一种因缘际会?造化对苍生的指引,早让冥冥中的一切成为注定。
   弱小的雨燕几乎耗尽一生中三分之二的时光在飞翔的路上,除非生命的星光陨落,否则任何艰难险阻都不可能让它们停止飞翔。想想当初出发的31只雨燕,最后飞回来还不足半数,纵使生命的世界不同,语言也不相通,但只要稍有悲悯,定能感同身受。
   小时候,我家梁上也有窝燕子,因此能近距离感知。只要春天一来,它们就像跟春天约好了似的如期而至。天蒙蒙亮,燕子夫妇便忙开了,衔起一根根草茎、羽毛或细树枝,在坑塘边和泥,再一口口衔回来,用唾液粘在一起。它们每天频繁往复,一点点收集着筑巢的材料。大约十天左右,一个造型精巧的巢穴终于建成了,远望去像一只嵌进房梁的陶碗。
   筑好巢后,两只燕子开始下蛋、孵卵。为了抚养宝宝,它们一个守在巢里,另一个就出去觅食。等小燕儿们终于晃着圆鼓鼓的脑袋在窝边挤成堆,燕子夫妇就忙得更欢实了。每次叼着食物回来,都会引起一阵不小的骚动。小燕儿们叽叽喳喳摇旗呐喊,争抢着父母嘴里的食物。那一张张未蜕掉黄嘴儿的口大大地张开着,像嗑开的瓜子。可任凭小燕们怎样急切,燕子夫妇也会按照顺序来,不落下一个孩子。
   那时候我一看到它们就唱:“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来这里”。我并不知道它们究竟是从哪儿来,却傻乎乎的坚信着燕子是中国的。每每想象它们翅羽灵动地剪过蓝天,在云深处翻飞的自由潇洒,我羡慕得眼红心热。
   而今看来,是我把它们的迁徙想得太过轻易了……
   现在每逢冬天,去滨海新区的老码头看日出、日落,跟成千上万只海鸥互动,似乎已成为附近人出游的首选。红彤彤的太阳从海面跃出的那一刻,仿佛脱兔。半天红透,如绵如锦的波涛也被镀上金色的辉光。海鸥们在空中鸣唱着,精灵般翻飞、展翅翱翔,从人们伸出去的掌心里异常灵巧地啄走食物。
   据说这些红嘴鸥来自于遥远的西伯利亚,每年的初冬时分,它们都不辞劳苦地飞越6000多公里,到天津的海河之滨越冬,直到次年三月才离开。
   写下这些文字的时候,我脑海中不禁浮现着一个女子的身影。她曾一次次来到海河边,走近这些红嘴鸥,为它们拍下无数视频。这一瞬我忽然意识到,她在跟这些鸥鸟互动的时候,一定想到了自己。
   这阵子她经历颇多。背星抱月的负重前行,本是每个中年人不愿却又不得不去面对的真实,可是哥哥又忽然因脑瘤突发出血,术后至今仍处于昏迷。这无异雪上加霜。可是我眼里的她,唱歌、跳舞,跟玉田粮库宣讲团走遍大半个中国去宣传“宁流千滴汗,不坏一粒粮”的储粮精神。这阵子她又为学写诗如痴如狂,呕心沥血。
   纵使生活之路被阴霾阻断,她也要用自己滚烫的热爱再闯出一条。此刻,我忽然确信,一定是这些顽强不屈的海鸥让她心明眼慧地看到了自己。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为了生存,原来众生都是在这样勇敢无畏地跋涉着,不只人生海海,鸟生其实也满是艰辛。
   更有甚者,由于古代人类对自然的有限认知,或基于某种血缘诞生说、某种感恩心理,一些鸟类竟还被赋予了更为神圣的使命与担当。
  
   四
   在图腾崇拜中,鸟图腾是一种比较常见的现象。众多考古资料显示,从彩绘到陶塑,都有鸟的形象。鸟形图像的出现不仅存在于黄河流域的史前人类中,在长江流域的原始遗存中也有普遍发现。
   越人的图腾标志主要是鸟。在越人的历史上,鸟形象曾经被认为与人间的福祸有着密切的关系,他们通过各种雕刻、雕塑、民间神话传说来祭祀、祷告,以求获得鸟的庇护和赐福。
   相传上古时期的越王勾践就迷信飞鸟。
   《史记·越王勾践世家》中,勾践被称为“长颈鸟喙”的模样。王嘉《拾遗记》载:“越王入吴国,有丹鸟夹王而飞,故勾践之霸也,起望鸟台,言丹鸟之异也”。清代陶元藻撰《广会稽风俗赋》也称:“越王入吴时,有鸟夹王而飞,以为瑞也,因筑鸟台”。
   而《吴越备史》中提到的“罗平鸟”,便是王嘉《拾遗记》,陶元藻《广会稽风俗赋》中支持越王建国的“飞鸟”。
   罗平鸟信仰曾广泛遍布于越人分布的地区,《吴越世家》中还记载着这样一则故事。
   唐末,吴越军阀董昌的部下画了一只怪鸟,三条腿,看上去很像“昌”字,他说这只鸟叫“罗平鸟”,主宰越人祸福,董昌名应神鸟,该登大宝。董昌大喜,于是登基建立了“大越罗平国”。
   为了让百姓们虔敬,更加坚定于心中的信仰,几乎所有鸟类图腾的背后,也都有栩栩如生的故事或传说作支撑。《诗经》“商颂”中“天命玄鸟,降而生商,宅殷土芒芒”,记录的便是商族人始祖契的传奇出生。
   我身边熟悉的鸟类中,乌鸦最不讨喜,可是在鸟类图腾中,乌鸦的地位却是举足轻重。汉代马王堆墓葬中出土的帛画,一枚鲜红的太阳中间便是一只黑色的鸟,即传说中的金乌。
   印象中,我到过的地方有两处乌鸦最多,一处是恢宏壮丽的北京城,一处便是在多伦的草原上。北京城里的乌鸦轻灵地在那些古树或者古建筑间穿行飞掠,似乎多了许多端丽曼妙,显得不那么粗鄙了。草原上的场面要震撼得多,天蓝云白、绿浪翻涌间,随处可见成群的乌鸦在飞;停驻的乌鸦排成串儿,几乎把电线都压弯了;群鸦飞过的时候,站在下面甚至能感受到那种黑云过境的威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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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这篇散文,生动的叙述,厚重的内涵,作者以“鸟鸣在时光中沉浸”为题,叙述清晨的鸟鸣淌入自己的梦境,将自己唤醒,睁眼的瞬间,仿佛跃入一个被鸟鸣填满的世界,每一声啼叫都是黎明前驱散黑暗的光。文中从这次清晨的鸟鸣,引出许多关于鸟的故事,引用中外古今名著中关于鸟的名言,自己也感受过名家笔下鸟鸣的灵动和曼妙。几乎所有鸟类都能让人联想到吉祥、美好、如意、平安这样的字眼,而我们眼里所见到的,也似乎总是它们逍遥自在的身影,那般惬意、欢快。文中关于鸟图腾的诠释,感悟几乎所有鸟类图腾的背后,也都有栩栩如生的故事或传说作支撑。优美厚重的散文,感谢发文分享,推荐阅读共赏!【编辑:秋觅】【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202505130010】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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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秋觅        2025-05-12 17:54:30
  优美厚重的散文,作者以“鸟鸣在时光中沉浸”为题,叙述清晨的鸟鸣淌入自己的梦境,将自己唤醒,睁眼的瞬间,仿佛跃入一个被鸟鸣填满的世界,每一声啼叫都是黎明前驱散黑暗的光。
秋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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