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在纺车上结网时，
　　 妈妈的掌纹正被年轮填满。
　　 她摇动铜柄，
　　 棉线穿过2000年的蝉鸣，绕成
　　 我书包里那块红糖的茧。
　　
　　 蓑衣挂在竹竿上滴答，
　　 母亲的斗笠盛满整个梅雨季节。
　　 她弯腰拾穗的姿势，
　　 让稻芒在脊背刻下经文，
　　 而我的乳牙正啃食，
　　 她藏在围裙褶里的咸菜——
　　 咸涩的汁水漫过喉咙，
　　 结成灶王爷画像上的冰凌。
　　
　　 她折断芦苇杆吹响黄昏，
　　 哨音惊飞苇丛里的鹧鸪。
　　 我赤脚追着涟漪跑，
　　 踩碎水面倒映的月亮，
　　 而她的呼唤卡在，
　　 芦苇叶的锯齿间，
　　 长成满河的浮萍与苍耳。
　　
　　 灶膛的火舔舐她的影子，
　　 补丁在蓝布衫上裂开豁口。
　　 针尖穿过补丁的褶皱，
　　 缝进三更天的咳嗽——
　　 那声音像漏风的陶罐，
　　 盛着井台边未晾干的星。
　　
　　 药罐在月光里熬煮成糖，
　　 她舀起一瓢银河，喂我
　　 以蒲公英的苦。
　　 发间的银丝垂落，
　　 缠住纺车锈蚀的轴心，
　　 而我的脚印已漫过，
　　 她用白发丈量的田埂。
　　
　　 每次离别，她都把影子
　　 叠成纸船，放进
　　 我漂泊的血管。
　　 如今每滴泪都长出根须，
　　 在异乡的混凝土里，
　　 开出带刺的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