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菊韵】終活(散文)
老是怎样的感觉?一吃就饱,一走就累,一提笔就忘字,一看书就瞌睡,一挨枕头就失眠……我今年七十三了,以前并没有感觉自己老,曾荤素不拒,生冷不忌。四年前,我经历了一场疫情,一次胆囊手术,和老父亲的离世,我突然觉得自己老了。这两年,特别是今年,感觉,生命的活力,在一天天一点点……流失。蚕老一时,麦黄一晌,春寒、秋暖、老来健,是靠不住的。
日本有个叫“终活”的说法:
60岁时,把自己的所有金融财产,集中到一个银行账户上,销掉其它账户。
65岁时,把所有以前很爱好,但已经玩不动的器材工具收藏全部卖掉。
70岁时,搬到市中心的公寓去住。
75岁时,把自己重要的东西,收拾到一个手提袋就能提走。
80岁往后,物色好处理自己后事的人,财产分配转让做好计划,要考虑不给收拾后事的人添麻烦。
“终活”这个词,是日本周刊杂志《周刊朝日》的副总编佐佐木广人先生提出的,2012年还获得了日本年度流行语大奖呢。
他说,“人生开始进入减法,不能等到自己意识模糊,或卧病在床时再考虑整理自己的人生。”这句话说得,真的很明白,很洒脱。
按此,我是到了收拾自己行李的时候了。慢慢来,不急,路很远,行李要轻……史铁生以平静的口吻说:“死是一件无须乎着急去做的事,是一件无论怎样耽搁也不会错过了的事,一个必然会降临的节日。”
在轮椅上,史铁生在最苦闷的日子里,会去地坛“默坐呆想”,任何一个身体健康的作家也不会如此苦行。一个瘫痪、每周透析三次的人命若琴弦,离死亡有多远,恐怕只有身临其境才能知晓。
死,是怎样的?就好像行李收拾好了,随口问一句,那边怎么样?
一般,圣人们是不会回答这样的问题的,孔子就说“未知生,焉知死?”你活都没活明白,说什么死啊?
佛教说,行善,极乐世界。作恶,六道轮回。也是一种劝世说教的虚无。宗教的恐吓和诱导。
日本有一位著名的医生叫矢作直树,写了一本著名的书叫《人不会死——一名临床医生对灵性和天意的思索》。教授以自己30年的急救科临床经验,得出来一个结论:灵魂是存在的。
在他研究灵魂出窍,濒临死亡的案例:
脱离了身体的灵魂飘在空中,注视着医护人员在对自己抢救……
自己进入一个黑暗的隧道,一道温暖明亮的光牵引着自己飞过去……
死亡那一刻,看到了已经去世的亲人、朋友前来迎接自己。他们个个的形象清晰可见,面容和蔼,带着熟悉的笑容……
有这么一个故事,主人公是C先生。
多年前,C先生开车载着小他六岁的妹妹回家,当时妹妹坐在副驾驶座。
大概因为下过雨的原因,车子打滑了,再然后车身一跃而起,C先生就失去了意识。
回过神时,C先生看到自己和妹妹悬浮在半空中,一同看着损毁的车子。
不知道过了多久,妹妹突然开口对C先生说:“哥,你回去吧。”
接着C先生就恢复了意识,看到自己正躺在汽车的驾驶座旁,妹妹的头靠在他左肩上,还有呼吸,“然后,一下子就断气了。”
看来,似乎,死亡这件事,并不是我们想像的那么坏。
我更喜欢作家毕淑敏在她的心理小说《花冠病毒》中,提出一个有趣的观点。她认为,人是由各种分子组成的,归根结底是有限量的各种元素组成的。人死后被分解,最终还是会以元素的形式进入自然界,然后经过各种光合、呼吸等化合作用,再次进入空气、植物、动物甚至人体中。从这个角度看,生命是不断循环的。《花冠病毒》写的是:疫情来袭,死神尚未举起枪口对准他们,他们却先给自己判了死刑……
死亡的本质是自我意识的消失。死亡的意义在于“我曾活过”。
“祇辱于奴隶人之手,骈死于槽枥之间,不以千里称也”,以前我常说,现在,不说了。06年我母亲去世,我身心俱疲。07年春节,朋友邀我去了北海,度假。闻听陈晓旭出家的消息,便为之写了一篇文字,《如是我闻》:“春节刚过,我还未离开北海,就在《北海日报》上看到了陈晓旭出家的消息。除诧异之外,心里总觉得酸楚楚的……”,谈的是皈依空门。后来,得知她的死,我又写了一篇文字,《色空》:“岂知,才几天,陈晓旭病逝,出家人应该说是圆寂。一朵花凋谢了,在这个晚春……”,谈的是人生无常。陈晓旭在电视剧《红楼梦》饰演的林黛玉,聪慧娇弱冷艳,我是认可的。因为喜欢《红楼梦》,而喜欢陈晓旭。陈晓旭,一个美女,可惜了儿的,那么年轻,第一次,我开始思考虚无,思考死亡。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时间过得真快,转眼,二十年了……
我活着,活在七十三岁,露台上的一堆堆绣球花开得正好,团团锦锦的……我抻了个懒腰。写道:人生的午后,时光悠长,这种感觉是幸福的。
2025。05。14。浐灞半岛云栖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