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故事发生在江南水乡的一个小村庄，他们青梅竹马，深深的爱着对方，却因为双方大人的结怨，久经百般周折才终于走到了一起。
　　 五零后的他们，脸上早已写满岁月的痕迹，那曾经的乌发，如今已经被花发代替，曾经细白红润像花一样的脸蛋，如今早已成为过去，只留下满脸皱褶和沧桑。
　　 他们已经并肩走过了四十多个年头，夕阳当下，他们手牵手，再次回到那个小村庄，曾经儿时玩儿过的地方，回忆曾经的往事。巧英依然牵着手他的手，走进斑驳的老房子，空荡荡的，望着窗外初冬的黄叶飘落凋零，感慨万千，慢慢走回那些往事的记忆。
　　
　　 二
　　 村庄的东面有一条大河，靠河东边有个村庄。靠着大河边最近的，住着戴德志和赵文龙，中间还隔着一家，姓刘共三户人家。那时江南大集体，都养蚕增加集体收入，所以，大河堤坝外边栽种了很多桑树。
　　 “巧英你快来，我知道哪棵桑树上桑椹最多、红得发紫。”一个浓眉大眼，皮肤白净的小男孩，跑到巧英跟前说。他就是赵文龙的儿子赵小瑞。
　　 巧英正在门外哄着三岁的弟弟，见隔壁小瑞过来说：“父母都下地了，我得哄看小弟弟。”小瑞又说：“你不用去，等会儿，我去摘了送给你。”说完，小瑞一溜烟的跑了。
　　 不到一个小时，小瑞赤着膊，把衣服脱了，用衣服包着好多桑椹来找巧英说：“巧英你尝尝可甜了，都送给你。”
　　 她见小瑞摘来那么多熟透的桑椹，忍不住抓起几个塞进嘴里：“这么多啊，真甜。”
　　 说话间，巧英无意中朝小瑞瞥了一眼，见小瑞肚皮，被树枝划破了皮。她惊讶的说：“瑞哥你肚皮出血了，我听妈妈说，盐水可以消毒，我去弄点盐水给你洗洗。”
　　 小瑞毫不在意的说：“没事儿，我是男孩儿，和你们女孩儿不一样！”说话间那表情，真有点男子汉的气质。
　　 巧英感激的目光看着小瑞说：“瑞哥你真好，你也吃啊，我不要这么多，你拿些回去，别再去摘了。”
　　 小弟弟吃着桑椹，成了小花脸，开心的朝小瑞笑。其实他才11岁，和巧英同岁，生日比巧英大几个月。
　　 巧英是戴德志的女儿。两个孩子自小玩在一起。学龄前，两人经常在一起玩过家家，一个扮新娘，一个扮新郎。一起报名上学，同在一个班级。那时两家关系处的很好。
　　 不久，动荡年代开始，戴德志是个心直口快的人，说了当初不该说的话，那话是在赵文龙家串门儿说的。赵文龙把这话无意中传到了外面，而后多嘴人又传到了当时的革委会。为此，戴德志被打折了一条腿，吃了不少苦头，落下了终生残疾。从那，两家老死不相往来。
　　
　　 三
　　 两个孩子在慢慢长大，一起读初中，一起读高中。学习成绩也不分上下，高中毕业后。当时没有大学可考，一起在家务农。
　　 几年后，两个孩子都长大成人。小瑞长成了大小伙子，浓眉大眼，高鼻梁，皮肤又白，身材高大，甚是帅气。巧英长成了婷婷玉立大美女。那个年代都是自然美。苗条身材，细白红润的脸蛋上，长着一对水灵灵的大眼睛，樱桃嘴，高鼻梁。两条乌黑齐腰的辫子，走路时辫稍左右摇摆，男孩子路过，都忍不住回头瞅她一眼。由于大人的结怨，两个青年不敢光明正大的来往。
　　 1977年恢复高考，两人都在暗中复习准备高考。
　　 这天清晨，小瑞把一张纸条塞给妹妹说：“帮我送去你巧英姐，必须亲自交到她手里。”
　　 兰妹接过字条，塞进兜里：“哥！你就放心吧！给你传递信息也不是第一回了，从没出过问题，对吧！”说完，调皮的和哥哥做了个鬼脸。
　　 兰兰又一次接受了哥哥的新任务，在巧英家大门口转悠，等待着巧英出来。
　　 大门一响，她就探出小脑袋偷看，假如不是巧英，就把脑袋缩回去，自己也躲起来。哥哥给的任务必须完成。好不容易听见门响，偷偷探出头一看，是巧英姐，手里拿着镰刀还有篮子，不知是去自留地割韭菜还是弄啥。
　　 兰兰赶忙凑上前去说：“英姐，我等你好久了，这是我哥给的信。”说着把纸条递给巧英，怕母亲看见，转身就走。
　　 巧英打开纸条，那小纸条上挤满了秀丽的钢笔字：“我亲爱的英，晚上能出来一下吗？我有事儿想和你说，还是大河堤坝外那棵老槐树下。”
　　 巧英见母亲出来赶紧收起字条，大踏步去了自留地。虽然隔壁离着很近，见面都不敢打招呼，怕被父母责骂。很想和他说话，怕父母生气，只能忍着。她曾经几次想和父母挑明，非他不嫁，几次都忍了回去。
　　
　　 四
　　 十月的秋天甚是凉爽。河边芦苇在秋风中摇曳，田间的水稻只能模糊的看到一个轮廓。乡村的夜晚是那样的寂静，月亮照在大河里，泛着银光，就相孩子调皮眼睛一眨一眨的。
　　 为了避过父母的眼睛，巧英和母亲说：“去同学那里借学习资料。”
　　 吃过晚饭，她来到小瑞越定的那棵大树下。见小瑞还没来，虽然月亮很亮，她感觉有点怕。心里埋怨着小瑞。于是生气的往回走。
　　 这时，听见不远处，一声布谷鸟的叫声，她知道是小瑞来了。
　　 小瑞来到她跟前幽默风趣的说：“戴姑娘让您久等了。”
　　 巧英装作生气的说：“你再不来我就回去了，找我有事吗？”
　　 小瑞上前拉着她的手说：“没事儿就不能约你出来？虽然我们离着很近，可似乎又很远。”
　　 她的手被小瑞握着，没有半点想挣脱的意思。
　　 小瑞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包说：“我城里姑妈来了，带来的上等月饼还有花生糖，可好吃了。”说着扒开一粒塞进她嘴里。
　　 她幸福的脸上泛起红润，月光下显得更加美丽。有点羞涩的说：“就这点小事？拿我当馋嘴小孩子呢！”
　　 他走到河边拔了几把草，铺垫在地上，两人随即坐了下来。
　　 他仰起脸看着天上的月亮说：“还有几天就高考了，有何打算？”
　　 她回过脸看着他说：“我准备报考师范，分数不高，读几年书毕业后当教师。”
　　 小瑞叹口气说：“我想考南京航空大学，假如不能录取，就出去当兵。”
　　 “瑞哥不去报考航空大学吧，我们一起考师范，毕业后一起当教师。”她似乎在央求他说。
　　 小瑞调皮的说：“行！那你得亲我一口。”
　　 巧英真的亲了他一口。他随即把她拉进怀里。在静静的夜晚，两颗年轻人的心碰撞在一起。巧英没有挣脱，他们能听到彼此心跳的声音。
　　 他声音有点沙哑说：“啥时候我们才能和家人摊牌呢？”
　　 她回答：“等高考结束，成绩单出来再说吧。”
　　 那个夜晚他们聊得很多，从当下聊到将来的理想，还回忆起儿时那些往事。
　　
　　 五
　　 巧英在恢复高考后的第一年，就考入某师范专科学校。而小瑞发挥的不好，相差几分，未能入取，就在当年应征入伍。
　　 两年后，巧英毕业，在本地小县城任教。在这期间，她和小瑞一直书信来往。媒婆多次上门提亲，都被她各种理由婉言谢绝。
　　 由于回家怕母亲唠叨她的婚事，所以就住在学社宿舍里，不敢回家。
　　 那天，老妈亲自来到她宿舍说：“你都26岁了，妈和你这岁数，孩子都有了，这回你再忙也必须回家一趟，李阿姨给你介绍的小伙子在银行工作，必须和我回家相亲。”
　　 母亲的一番话逼着巧英必须摊牌说：“妈也许你心里有数，我心里早就有人了，别逼着我相亲。”
　　 母亲一听板着脸道：“想嫁给隔壁赵小瑞？不行！你想都别想。”
　　 巧英扑通一下跪在母亲面前，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滚落说：“妈！我求您了，都那么多年过去了，有怨也该解了。就把那些往事忘了，成全我们吧！假如您答应，他回家探亲我们就结婚。”
　　 母亲没有半点心软说：“你爸那腿折了大半辈子，你说我能原谅他们吗？你嫁过去还要管他爸叫爸！我想想就来气。”
　　 巧英哭着继续说：“假如您不同意，我就一辈子不嫁，难道您就愿意为了以前的恩怨，把女儿毁了吗？你不同意我就一直跪着。”
　　 母亲终于心软了，然而她也哭了，她怎舍得为了自己的恩怨，再连累女儿。母亲开始心疼女儿说：“今天你还是和我一起回家吧，我同意，你爸那一关也不容易过。
　　 巧英心想，母亲已经摆平，父亲就好办了。于是她母亲说：“这个周末我一定回家，但我绝对不去相亲。”
　　 周末，巧英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回到家里，见父亲圈着那条早已肌肉萎缩的瘦腿，坐在门口，不明原因的抽闷烟。
　　 显然肯定母亲和他说什么。为了讨好父亲巧英特意买了父亲喜欢喝的二锅头，和一条大前门香烟。
　　 巧英进门说：“爸！我回来了，给您买了条烟和二锅头。”
　　 见父亲板着脸说：“别乱花钱，自己不攒着钱，我们可没钱给你陪嫁！”
　　 巧英见态度有所改变说：“爸！你同意我和小瑞的婚事了？”
　　 赵文龙黑着脸说：“我也想不同意，女儿非他不嫁，不想毁了我女儿啊！”
　　 巧英像孩子般，上前搂着父亲脖子说：“我就知道，我爸最疼我！”
　　 赵文龙脸上终于有了笑容说：“你妈回来和我说了后，心里一直解不开那个疙瘩，可作为长辈，不能为了我们那代人的恩怨，剥夺了孩子们的幸福，我心思了一休终于想通了！”
　　 父母通过了，巧英迫不及待的写信给在外当兵的小瑞。信中说：“亲爱的瑞哥！我父母终于想通了，同意了我们的婚事。你假如回来探亲我们就把婚事办了…”
　　
　　 六
　　 那一年正是1979年自卫反击战开始，部队领导让他回去把婚事办了，半月之后归队。
　　 借探亲假终于把婚事办了。几十年的冤家终于化解。他回家探亲没有和她说起即将上前线，怕巧英不开心。
　　 当两人走进洞房花烛夜，小瑞看着如花似玉妻子说：“你真漂亮，我真有福气！”
　　 她满脸羞涩的看着他…千言万语汇成一个最甜蜜的吻。一对恋人久经波折，终于走到了起。有情人终成眷属。
　　 半月转眼而过。
　　 小瑞这才和妻子说：“我这次归队必须上前线，我也没什么可遗憾的了。”
　　 她惊讶的看着小瑞，满眼都是泪说：“你为何不早点说，我也好给你买些你喜欢的物品，和好吃的”
　　 她哽咽着继续说：“这一去不知是否还能回来，她已经泣不成声。”
　　 小瑞紧紧搂她哭得抽搐的身体说：“别想得那么悲观，不会有事的。我还要回来抱我儿子，带孙子呢！”停了停他又说，“不过，作为军人，依服从命令为天职，保家卫国就是军人的职责，我是党员应该上前线。”
　　 巧英擦干泪水说：“这些我都懂，只是……”她又哭了。
　　 第二天，巧英无声的把丈夫送到汽车站，哭肿眼睛目送着慢慢走远的汽车。
　　 她为了安慰公婆，她申请在附近的一个小镇子教书，每天可以回来，公婆见到她心里也是一种安慰。
　　
　　 七
　　 小瑞回部队之后，几个月一直没有回信。
　　 直到有一天，一辆吉普车停在赵文龙家门前。巧英上班还没回来。从车上下来一位双目失明，独臂退伍军人。
　　 送小瑞回来的军人对赵文龙夫妇说：“赵小瑞在战场上非常勇敢，为了排除地雷，自己炸断一只手臂，炸瞎了双眼，荣立一等功。”
　　 赵文龙抱着儿子泣不成声。
　　 小瑞安慰父亲说：“爸！别难过，最起码我还活着呢。”
　　 老母亲拉着他的手说：“是的，我儿还活着，还活着。”反复重复着这句话。
　　 巧英回家看到曾经帅气的丈夫，成了如今这模样。
　　 把小瑞扶进房间，她没有在丈夫眼前流泪说：“只要你还活着，比啥都强，瑞哥，我怀孕了。”
　　 赵小瑞没有言语，两只瘪进去的眼皮在不断抖动说：“我变成如今的模样，我们不般配，我随时可以和你签离婚协议。”
　　 巧英上前紧紧拥抱着他说：“亲爱的瑞哥，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你都是我最爱的那个人。”
　　 后来他们把房子买到了小镇上，从此，这个江南小镇经常看到，一位美丽的少妇牵着残疾丈夫从街道走过。
　　 他们恩恩爱爱几十年，有一个儿子。如今，已经有了第三代，风风雨雨，牵手走过了几十个年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