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柳岸】往事回忆三则(随笔)
一、违纪
1985年,我调县委办公室工作,兼任县委通讯组组长。县委书记杨家洪十分注重深入农村调研,我也就经常跟随书记去农村下乡。
有一次,去太古乡,距县城100多华里,山路又颠簸难行。在沿途村庄搞了一些民意调查,到乡政府,已是12点多钟了。杨书记对我说:“咱们就在乡政府灶上一人吃一碗面条吧。”
我给乡党委书记王宝山说了意思,他便让灶房师傅给我们每人做了一碗面条。饭后,我去事务室结账,按规定每人应交四两粮票四角钱,我和杨书记连同司机三人,共需交粮票一斤二两,钱一元二角。
可是,王宝山书记怎么也不让收。他说:“你是我念中学时的语文老师,杨书记是第一次来太古乡调研,也只是一人吃了一碗面条,就不交了吧。”
我坚持要交,王宝山便说:“那就由我结账,算是我请客吧!”
在乡政府休息了一会儿,杨书记和乡党委、乡政府几位领导干部交换了一些工作上的意见,我们就启程返县城了。
路上,杨书记问我:“我们吃了饭交粮票和钱了吗?”我如实对他说了以上情况。
杨书记顿时脸色严肃起来,他说:“这是党的纪律,我们作为党的干部,不管是什么样的情况,都不能违犯纪律。”
我的心激烈地跳动起来,脸直觉得发烫。杨书记见我局促不安,安慰似地说:“以后抽机会再补交吧!”
杨书记已经离世两年多了,可他的话一直深深地铭刻在我的心里。这些年,八项规定,整治“舌尖上的浪费”,那些曾被人情、面子裹挟着的灰色地带,正被阳光一寸寸照亮。可杨书记当年的那句话,依然悬在我的心头,照亮初心,也照亮着一个共产党员的脊梁。
二、火锅
我家有只铜火锅,纯铜的,黄色,圆圆的肚子,火门如一朵长圆形的梅花,做工精细,像文物。
父亲在世时,一说到这只铜火锅就有了兴致。他说,那是他从大同千里迢迢背回来的。他年轻时,做生意,去大同贩货,见一家地摊上出售这只铜火锅,他一见就勾了魂似地爱不释手,于是,当即用一块大洋买下,小心翼翼地装在褡裢里背回来了。
父亲学过厨艺,饭菜做得别有风味,在我们这个小县城里颇有名气。谁家有婚丧嫁娶的事情就要请他去做厨,若要吃火锅,他就把这只心爱的铜火锅带去,用完了再拿回来。刚改革开放那几年,县粮站办起酒馆,请父亲去掌厨。他除做几道拿手的碟菜以外,还把这只铜火锅拿去,做出一桌热腾腾的盛宴,小酒馆也就很是红火了一时。
父亲年纪老了的时候,隔三差五地还要自己动手用这只铜火锅做菜,放进白菜、粉条、海带、烧豆腐、丸子,然后铺上一层红烧肉片,火锅点上火,满院香气盈溢。父亲是个不苟言笑的人,虽说少言的人,自带光辉,但却给人以畏惧感,孩子们都很怕他,可是,每遇火锅端上了桌,又都争先恐后地围上去抢着吃。这时,父亲会露出罕见的微笑,满满的人间烟火气息,他感到了幸福。
父亲离世以后,我也学着用这只铜火锅做菜,父亲在世时的那些日常也便会浮现在眼前。可这只铜火锅一年一年地衰老了,先是内胆的炉齿坏了两根,后又是底座衔接处出现了裂痕,装进菜灌了汤就会往出渗露。现时街上又找不到能焊接得了的匠人。我就买了一根焊条自己试着去焊接,谁知弄巧成拙,火锅的肢体竟然给弄得散架了,成了废品,走进它生命的终点。我一下子也明白了,有些岁月原来是无法焊接的。
我常常怀念起我们家的这只铜火锅。虽然后来又添置了两只新的铜火锅,可做出菜来总觉得不如原来的那只铜火锅味道醇厚,细想,是没有父亲几十年慢慢熬出来的那种人间烟火的独特况味。这只铜火锅已成一段经历,我只能感恩岁月,为我留下了深深的记忆。
三、老巷
冀临平发了几张南市巷的照片,卵石砌的墙,老砖圈的门洞,刻满了岁月的斑驳痕迹。
这引起我的一段回忆。小时候,我家离这里不远,也经常到这里玩。记得巷口立着一尊青石滚子,旁边长着一棵瘦瘦的椿树,枝干嶙峋却倔强地向上伸长,绿叶层层叠叠,将高高的围墙笼罩在一片绿荫之中,每当有风掠过树梢,树叶便沙沙作响。院子里有狗,我们每走过,总是轻轻地踮起脚尖,小心翼翼地挪动脚步,不敢弄出一点声响。
巷深处,迎面有一座院子,砖砌的三孔窑洞,也用砖垒了围墙。可是,1938年,日冠入侵县城,烧杀抢掠,我记的那时候,院墙已经塌毁,院内杂草丛生,尽显一片破败。我们小孩子去,有时就会翻墙而过,然后爬到城墙上去玩。
当年,这里也有几座完整的四合院子,有的院子里的窑顶上还建了楼房。巷口向东,接连老街,街上的各种叫卖声穿庭入户,也会撞进巷里的小院来。正南是修建雄伟的老南门,有青石城墙围着,也是一片繁华地面。
时代发展,现代文明冲击,街道一次次翻新改造,高楼大厦拔地而起,曾经的繁华地段逐渐转移,南市巷渐渐褪去了往日的光彩,变得冷清而偏僻。可正因为偏僻,它却幸运地保留下了几处古老的遗迹。这些残垣断壁,见证了岁月轮回,几页繁华,几页凋零,是老巷的印记,也承载着我童年的回忆,在现代文明的岁月里讲说着老去的故事,让我们触摸到了时光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