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星月】 让暴风雨来的更猛烈些吧!( 散文)
让暴风雨来的更猛烈些吧!
淅沥哗啦啦,每到春夏之季,岭南的天,就跟个筛子似的。
在北方的土地干坼得要冒出烟儿来的时候,这里的雨却是拼了命地下啊下啊,一天不知道会有几场。仿佛是老天爷眨巴一下眼睛,泪珠子便成串成串地往下淌。啥时候如此地多愁善感了?还是一不小心化身林黛玉了?
赵师秀的那句“黄梅时节家家雨,青草池塘处处蛙”,一下子将这种把一切植物建筑物都浸泡在水里的情形都写活了。
在北方,虽也有雨季,但像这样浸泡式的下雨还真是不多见。我就想,现在的水泥砖瓦建筑是不用害怕的了,几十年前,甚至更早,我是不了解南方。但那时的北方,砖瓦建筑却是不多见,特别是在农村,山里还好,有石头。但在我们华北平原的腹地,用石头建房子,那是想也不敢想。
那时,我们的房子,多是土坯垒建的。
看着窗外那一阵狂躁一阵绵柔的雨幕,我的眼前,浮现出家乡的大地上,那一垛垛垒成半圆形的土坯垛子来。
深秋之后,或初春时节,田地里的庄稼都收完了,粮食归仓了。没有脱粒的玉米,整齐地垒成一座小城墙,排列在房顶的后山墙处,远远看上去,黄灿灿的;高粱捆扎起来,挂在房梁上、大门洞里,黄褐中带着深红,还散发着干燥的土味儿和高粱桔杆的腥甜味儿。
虽然到了冬天,生产队里也没有闲下来的时候,不是往地里送肥,就是往家里拉土。但大哥他们总能抽出时间来,到空出来的地里打上一垛垛土坯。
打土坯是力气活儿,也是技术活儿
首先,要有做好的模子,木制的,长方形,一头基本固定,一头是活动的。第二件是石夯,一块底部平滑,上部半圆的石头,最顶端安装着一个丁字型的木柄。
再扛上个大铁铣,大哥二哥他们就出发去开工了。
选好地址,平整出放成品的那个半圆形的空地,以及被它半包围着的脱坯的位置。半包围之外,是取土的地方。那个土,要湿润,但不能成泥,还要用大铁锹捣成细软松散状,这才可以装进模子里。要多加一些,再用石夯一下一下地夯实夯平。
“嗨哟嗨哟”几下子后,抹去边角多余的细土,拆开模子,咣咣咣敲打几下,确定它已牢固,就可小心翼翼地把它掀起来,捧到旁边的空地上去晾晒了。模子下面是撒过一把干土的,不愁掀不起来。
朝一个方向一顺儿地斜放第一排,第二排再斜向相反的方向排列,每块土坯之间留有缝隙,给干燥的西北风穿过。
如此往上,大约十几层,一个完美的土坯垛子就完成了。
不知道建一座房子需要几个这样的土坯垛子,反正是站在我家屋顶上,往田野里望过去。阳光下,零零星星地散落着,总有几十个这样的土坯垛子。在平整无波的平原大地上,成了突兀的一景。离村子稍微近一点的,就成了孩子们捉迷藏的好去处。
深秋打下的土坯是不怕下雪的。北方的雪也是干燥的,有的经冬不化。你就让它像白毛巾白帽子一样地遮在上面吧,它会被强劲的西北风吹跑的,吹不跑的也蒸发掉了。如果不放心,你就扛上把大扫帚,去清扫一下。
若是初秋或暖冬时,也会遭遇下雨天。虽然这时的雨不会大,但也要急忙找出塑料布或草苫子,跑去遮一遮。那可是土啊!遇水会成泥!
到初春盖房子的时候,它们就已经被晾干了。
用这样的土坯建起来的房子,不易被寒气渗透,也不易被热气侵入,冬暖夏凉,绿色环保。
我想着,如果把这样的房子建在广东,估计用不着三天,它就得委顿瘫痪了,且是土坯从里到外吸饱了雨水而成泥。
在北方,它也怕雨水多的年份。雨泽下注、尘泥渗漉的窘迫,愁白了多少父老乡亲的头发?房倒屋塌、人仰马翻的残酷,酿造出多少人间悲剧?用草席苫盖、用木杠顶压,演绎了祖辈们内心里的多少无奈与挣扎!
后来,才有了砖窑,将那些土坯烧制一番,改变了它“土”的内部分子结构,变得石头般坚硬,且不再怕水泡。
砖瓦房,是上个世纪后半叶北方农村发展起来的一大标志,直到现在的钢筋水泥浇筑起来的高楼。
父兄们挥汗脱坯的情景一去不复返了,泥里水里淌过、愁雨怕水的担忧也成了历史。
杜甫老先生那一句“安得广夏千万间”早已不是奢望和梦想。
不论南方还是北方,天下再无“寒士”,那就让暴风雨来的更猛烈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