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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江山·见证】【东篱】父母的生活就是一部经典史诗(散文诗)


作者:金刚指 秀才,1511.15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54发表时间:2025-05-21 06:07:54

1
   母亲的手皲裂了,在这个冬季。结了厚厚的茧,那也是一种期待,破茧成蝶。
   成蝶的不是母亲!
   母亲是在风口浪尖上航行的,会举起一根竹鞭,狠狠地抽在我的腿上。
   原因无他,只是写错了字,算错了题。
   我没有看清楚,母亲挥起的竹鞭是以怎样的弧度落下的。
   但,我肯定,那一定与阳光的弧度相同。
   我想,母亲一定是懂得阳光的。每天的阳光,一定锁进母亲那双结茧的手中,握得十分牢靠。
   就连清晨的微风也吹不过散,我的头顶暖洋洋。
  
   2
   母亲的日子很长,长得穿过了家乡所有的山梁。一株草,一棵树,一苗柴胡,都长在母亲的眼睛里。
   母亲的日子很短,短得还没有等到鸡鸣过三遍,睡眠就戛然结束。
   母亲的一生只认识一颗汉字“麻”。
   而且,母亲把“麻”字念得很响,理解得很透。在母亲的眼里,“麻”就是“广”和“林”组合而成的。
   母亲没有读过书,但她知道“广”指的就是房子,“林”指的是削制的麻皮,二者结合起来就是“在家里劈麻、进行剥制”的场景。
   母亲有一个信念——把麻皮拧成绳做成布鞋,于是可以“千里之行”。
  
   3
   母亲的一生与“麻”结缘,种麻,剥麻皮,拧麻绳,做麻鞋。我的脚丫从小就认识了土地,一双脚丫子原本只能蹒跚学步,而终于在泥土里治愈。
   偶尔会有一只虫子爬上来,更多的是黑皮肤的蚂蚁。
   痒痒的,一巴掌拍上去,疼痛的蚂蚁眨着眼。
   有时,在好奇的眼睛的怂恿下,总会试着尝试一口,那属于蚂蚁的酸。
   或许,生命就是这样简单。
   日出而作,而落而息。
   田地里的庄稼就是这样的,春种秋收,秋收冬藏。这样的过程,简单而简洁。
   我想,母亲的手就是如此。与种子,与土地,与土粪,以及菜园的菜苗,很有感觉。
   在任何时候,母亲都会挥出一抹阳光,暖烘烘的麦苗拔节抽穗,金灿灿的菜籽颗粒丰满,豆苗笑弯的月亮挂在豆架上。
  
   4
   母亲的眼睛很亮,可以看见山野的每一个地方。
   低洼处的草芽与猪仔的故事,母亲讲得最真实。哪怕几株草芽,都会让猪仔品尝,母亲懂得草和猪的关系。
   母亲会看清月光,地面上长大的青草,那一堆是牛儿的口水。母亲会沿着月光摸进草丛,收获牛的能量。
   每个夜幕的降临,母亲总会记忆着鸡架,数着老母鸡的翅膀,有几对,是否在安详。
   母亲的眼睛也很模糊,总是看不见我在地面上默写的那一首古诗,以及我算了几遍才算对的数学题。
   母亲会扛着牛草,一脚又一脚地踩过我在泥土上写的生字,和,拽着牛尾巴念懂的作业。
   也不管我写的字对错,只看一横一竖中有没有横平竖直。一撇一捺会沿着那条溪流的走向,或者与那条沟壑相连。
   我始终读不懂母亲的眼神,麦苗叶子泛黄的那份慌张,以及鸡窝里少一枚鸡蛋的严肃。
  
   5
   花朵在树枝上开着,蜜蜂走过来,蝴蝶走过来,母亲也走过来。
   母亲的眼里装满了花朵,桃花、梨花、杏花和槐花。
   母亲会记住每一棵开花的树,能够准确地判断哪棵树上的果实成熟了。
   母亲看花不是为了生活,仅仅是为了记忆。
   向东的小径上有一棵杏树,看着树干就知道未来黄橙橙的杏子里有没有虫子。
   向南的小径上有一株野樱桃,五月底就会酸甜可口。
   向北的路口有一棵山梨,九月就是收获的时令。
   但母亲最关心的花事,还是门口的那棵洋槐,每年成串的槐花,在母亲的手里可以溢满一屋子的香味。
   那些似开微开的花朵里灌满了琼浆,存储着整个家的味道。
  
   6
   母亲的手,总是在变换着季节,在丰韵着家乡的年轮。
   在一眼山泉里流淌的清流,总会被一勺子一勺子地装进木桶,随着扁担的起伏,清韵在木桶里醉着光晕。
   木桶内的那一页荷包叶片,在水桶里泛舟。偶尔有一滴水漾出来,也是顺着桶沿滴入泥土,浇灌某一棵深植的根。
   母亲的一只手搭在扁担上,另一只手快乐地甩着,风从指缝划过,像一朵漂浮的云。
   母亲的步子很小,很稳。总是在温柔地戏水,串连着山泉与水缸。满满的山泉,满满的水缸。那忽闪忽闪的扁担,就跳跃出一种欢快,鱼儿一样。
   青石板上的青苔,换了一茬又一茬,但母亲的脚从没有换过。只是在我们长大以后,停住了。
  
   7
   父亲的身躯是紫铜色的,那是十几亩土地的颜色。田间的一株株禾苗的酣睡,怎么也打扰不到父亲的晚睡。
   父亲有个长长的梦,沿着山地一直在穿行。夏季的麦粒,秋天的玉米,每一粒中都有父亲的汗滴。所以,母亲的饭菜里就放少了盐巴。
   父亲一生就做一个梦,是关于庄稼的。
   父亲的那头牛,最听父亲的话,在犁沟里不徐不疾的步伐,总会把阳光埋进土壤里。
   田间地头的每一次回头,都会凝聚执着,像地坎下的那股清流。没有时日的奔波,绕过千山万水,在某一处,波浪滔天。
  
   8
   我是沿着父母的脚印长大的,就是蛋壳里的一只小鸡,破壳而出后,早就阳光融融,风和日丽。满山遍野的花香从白天一直流过夜晚。
   那天上的星星和月亮,在不间断地出现,入梦而过,翻越山梁。
   小草和蝉鸣在一起的时候,我的脚印就和泥土和亲了。
   牛尾巴甩起来的模样,总有一只蚊子被打跑。
   一只禾苗在我的脚丫下发芽,一朵菜花在我的眼前绽放。
   还有,我的那三间漏着风教室,黑板上几颗大字,第一个就是“人”。一撇如鸿,一捺如山。
   天堑变通途的汉字,缠住我的脚印,拉向阳光最暖的地方。
   我站在山梁上,遥望着云架起山与山之间的桥,桥的那边是一行行史诗,父亲和母亲在风中朗诵。
  
   9
   有时我在想,母亲挥起的竹鞭来自于何方?是一双怎样的手才能抛出那么优美的竹鞭,柔软、细腻、绵长,悠悠寸草心。
   竹鞭是光亮的,是有了些时日,比起父亲的旱烟锅的竹筒长得多。
   父亲的旱烟锅有几次停留在头顶,如天空的云压得很低,就是没有一滴雨。
   但,我懂得那云层深处翻滚的波浪,一经爆发,脑袋就得起包。
   竹竿和竹鞭虽是同根生,但所起的作用截然不同。
   竹竿前镶嵌的铜色里能装满旱烟,在父亲吧嗒的嘴里,火星就忽明忽暗。
   一缕缕青烟,穿越竹竿,熏黄了父亲的牙。清晨罐罐茶罐旁的窝窝头,在黄牙下咯嘣脆响。
   一天的声响,从此刻开启。
  
   10
   总有一个节点,沿着山梁的走向自西而东,由南到北。纵横交错的山岭,网络一样,阡陌交通。世界就这样扩展。
   一条条交织的小路,四通八达。背背肩抗的庄稼,在父母的镰刀里倒下,倒在碾麦场的日光里,创造了颗粒归仓。
   鸡群沿着碾麦场走一圈,满足地进了鸡圈,闭上眼睛的瞬间,有几粒石子在运动。
   鸡是站着睡着的,不依不靠。站在枝头的鸟儿,俯视时听见鸡的呼噜。
   一个激灵,公鸡就拉伸脖颈,弓箭般射出;一声啼叫,牛就起床了,在槽里咀嚼天明。
   那时的星星醒在我的梦里,一笔一画地遣词造句,兄弟情深的汉字,也会溜出书本,沿着院子里的风,放着纸飞机。
   家里欢乐的小狗,仰着头,一直在猜想——这像什么。
  
   11
   母亲的脚掌离不开土地,父亲的脚掌离不开庄稼。都是在从山尖上滚下来的村庄里彳亍前行,但月亮和星星的故事,母亲是坐在炕沿上纳着鞋底,父亲坐在庭院里堆着禾垛。
   太阳经过头顶的方向也不同。直射当空的时候,母亲必须点亮烟火,一口锅里滋滋声响的味道,爬上门窗。
   总有一丝丝,从椽眼里跑出来,馋着小狗的味蕾。这时,小狗绝对听觉失灵。
   父亲不抬头,脖颈处渗出的汗渍就是时钟。牛不能解甲归田,寻一处阴凉,扯直牛绳,砍倒的几棵小树枝上圆圆的叶片,映出牛的精神。
   青草和树叶,站在荒野处,长在镰刀下。
  
   12
   山村的土地是一块块的,连缀不成海洋。一道坎一道坎的分界,就是玉米与黄豆的守望,但还是在一个季节里沉寂交谈。
   每一块土坎上都长满镰刀,荆棘、树枝、杂草滚到一起,蜷缩在阳光下。一把火,就烧死了土壤里的虫。
   跑得快的,滚进树林,爬在一片叶子上,一生就结束了。
   揪着耳朵的眼睛,怒目而视,我必须低下头,在父母的圈子里沉思,学会尺规作图。
   不是每一座山梁都长满大树,不是每一间房屋都生长烟火。千年树龄的银杏树也不一定结出硕果,银杏叶片里暗含的黄酮类化合物,与父母无关。那冬日里飘落的树叶,就是火炕最好的温床。
   我在一个时间里,看清了萤火的微弱。
   仅仅是暗夜里的一只虫子,也会在父母的眼里发光。
  
   原创于2025年5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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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作为中国社会,一直存在于农耕的日子里,我们的父母的形象,就消磨在日日相处的平淡里,觉得没有多少亮点光斑。但作者的眼中,却是一部生活的史诗。母亲的手紧紧地握住了阳光,于是她的手可以破茧成蝶。母亲的眼中长着草木,确切地说是“麻”,因为可以创造人生的起步和智慧。母亲的手,不是用来绣花的,是和土地种子土肥打交道的。母亲的眼中也知山野和我的作业本,她的视野再就是麦苗和鸡蛋。母亲的树,在四面八方,这是母亲的体香和装饰生活的化妆品。母亲的手,可以搬来风景,母亲在风景里劳作着。父亲的梦永远只有土地和庄稼,千山万水都改变不了。父母创造的风景里,只有一个大写的“人”字,父母站在桥上始终的吟着这个字。父亲只有竹竿做的旱烟锅,每一天的音乐就从烟锅点燃发出。父母的镰刀之下,收获的是所有的风景,包括孩子的梦和成长的声音。父母老年卡庄稼,他们没有时钟,但以汗渍为时钟,首先懂得的是牛的作息。诗意和深刻,可能和父母无关,但温度和父母有关,孩子和火炕,都会在父母的眼中发光。史诗,不是需要怎样的惊天动地的大事件才可称为史诗,父母就是一部史诗,追不上拔高,所有人的根基都源自守候在农村的父母,我们创造的奇迹,是因史诗早就弹出了旋律,一切都是必然的。这篇散文诗,写得秩序清晰,由母亲到父亲,父母同为吟,作者把自己放进去,是陪衬,也是证明父母这部史诗的价值。散文诗往往流于大而空,作者的散文诗,取景镜头很多,长于细节表现,读着很有代入感,仿佛我们的父母也在身边,也是史诗的旋律里,这是作品的典型性,同时笔下的父母也是个性的,例如作者的母亲钟情于“麻”,作者就挖掘出麻对于母亲的意义,对于孩子起步的作用。语言表达的适度跳跃和留白,非常精准,我们不难找到叙事的合理逻辑。很多句子,内涵有深度,例如“银杏叶片里暗含的黄酮类化合物,与父母无关”,父母的感情不考化学合成,而是卑微的生活锤炼而成。这样的句子,有深度,也有精美的情感寄托。再如“天空的云压得很低,就是没有一滴雨”,这滴雨到底还是不能落下,因为这滴雨是眼泪。如此的意象诗意,在比喻句和描摹里,从容流露,加深了文意。可以说,这是一篇身份精彩的散文诗。【东篱编辑:怀才抱器】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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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怀才抱器        2025-05-21 07:25:47
  想想,我们常常说父母是孩子的第一任老师,父母影响着孩子的成长,进一步说——父母的生活在孩子的心中就是一部经典的史诗。这部史诗,是刻在儿女的心中的,作者将其呈现出来,以散文诗的形式,让我们走进史诗叙事……感谢投稿东篱,希望精彩不断,谨祝创作快乐!
怀才抱器
2 楼        文友:金刚指        2025-05-21 08:14:55
  我们能够记住的只有父母的半生,但这半生的意义在不同人的世界里有着不同的体会。父母的一株草、一个动作,那都是伟大而坚强的资本,无声无息的渗透到我们的细节里,构成我们的血和肉。作为儿女的我们,很多时候,父母只活在我们的记忆里。残酷而真实,这是父母看不见的部分。树高千尺立不了根,我想,我们能记住关于根的部分,就知足了。感谢老师精彩的指点,问候老师开心,远握,敬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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