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一块石头上，牛在低着头啃食荒草
　　 冬日的寒风在牛蹄下碎了，山坡上摇曳的枝条
　　 在尽情托举阳光，远处淡淡的云彩
　　 拉着影子过了一道山梁，一些树站得笔直划一
　　 从最高山顶飞过一架客机，不知道有几人在俯视
　　 风在云层之下舞蹈，翻越山岳
　　 绝壁陡直的路，穿肠而起
　　 我没有拍打牛的屁股，牛尾巴自然下垂
　　 沙沙响起的岩石缝里，羊胡草在卷舌的瞬间脱颖而出
　　
　　 我的脚下泥土坚硬，一冬的脚步夯实的基础
　　 印不下牛蹄的两个尖指，叩敲青石的虫子还在冬眠
　　 偶尔爬过一只细碎的蚂蚁，在一株凄草的根部转圈
　　 晕头转向的树，有几棵醒着
　　 遥望着远处几块田地里绿油油的油菜
　　 以及旁边小溪处的麦苗，擎起的叶片在分蘖
　　
　　 我使劲地把牛赶到山梁上，回望的眼眸里倒影着葱绿
　　 我假寐的眼睛闭成一条线，偷看着牛的身高
　　 脑海中路边的荆棘上挑逗着几只黄毛，那是牛留下的唯一
　　 一冬盘踞在牛棚里的牛，毛发零乱
　　 麦草与清水发酵的种子，在百叶里翻转
　　 山梁的绝壁处是牛的尽头，我没有跨过牛的脊梁
　　 但那绝壁的缝隙里飘飞的翅膀，从石缝的深处扩张
　　 有一只根在努力深入岩石，撬开岩石的嘴
　　 让空气自由出入
　　
　　 时间在等待着太阳落到山的那边，我赶上山的牛
　　 咬断向下伸展的树枝，木屑在此刻溢满嘴
　　 余味悠长的神情在东张西望
　　 一只乌鸦忽然飞过牛的眼睛
　　 山梁有了水分，压低云层的厚度
　　 牛一甩尾巴，阳光回家了
　　
　　 我不是牧童，吹不响一支柳笛
　　 我家黄牛的背上，从没有人骑过
　　 马一样扬起的蹄子，会踢飞拌脚的石子
　　 我有些胆怯，轻呼着牛的名字
　　 沿着夕阳仅存的那丝光亮，点燃萤火
　　 虽然有些痴心，但妄想早就睡着了
　　
　　 我行我素地沿着蜿蜒，赶牛下坡
　　 骑驴看唱本的燕子在屋檐下，对峙着那株槐树
　　 叽叽喳喳的小鸟划分祥云，燕子低飞的翅膀
　　 带起场边的尘埃，雾从远处漫过来
　　 徐徐而至，款款而来
　　 精致的蜂箱里有着吵闹声
　　
　　 清晨的水汽打湿牛蹄和我的裤脚
　　 脚腕凉飕飕的，牛似乎不在乎
　　 从眼睛里溢出的杂草，在某一个方向
　　 仰起来的鼻孔里，牛笑出了声
　　 我拽紧牛的尾巴，一个撒野我就掉队了
　　 让牛鄙视的味道是苦涩的，似一副中药汤剂
　　
　　 牛在低洼处的那棵冬青树下抬着头
　　 灵动的脖颈摇晃着大脑袋
　　 我得找一块平展的石头，生一堆火
　　 让烟和火苗一起跳舞，哔哔啵啵的韵律
　　 唤醒小鸟不停地鸣叫，还有溪流的独唱
　　 蚯蚓不知道为何而来，爬行过的泥土稀疏
　　 一不留神，几粒草芽儿从书页中滑落
　　
　　 破土的小草很鲜嫩，牛的眼睛在高处
　　 脚下坚固的石头下，探出几只眼睛
　　 无坚不摧的力量横空出世
　　 我翻过一页书，荠荠菜在最低处嫩了麦田
　　 我试探着拔出来，湿漉漉的土粒爬满衣衫
　　 恍然大悟的牛哞哞地叫了几声
　　 估计明天的清晨有一场雨会淋湿我的书本
　　
　　 我坐在火堆旁数着火苗，烟沿着山坡下滑
　　 水沟里氤氲的水汽浓浓的，有些许的眼睛忽闪忽闪
　　 水桃树不在沉默，枝条上凸起的伤痕
　　 钻出虫子一样的花苞，由低向高一路急行
　　 我睁眼闭眼，闭眼又睁眼
　　 几个回合，水桃花就爬满了山梁
　　 在牛低着头嗅着土地的地方，一片草叶儿微笑着
　　
　　 春天来了，低洼处的草芽是春天的时令
　　 我的牛从禅院而出，一路嗅出整个花红
　　 油菜舒展的臂膀，麦苗拔节的芬芳
　　 行走在岩石上的那些树，挥舞着嫩黄
　　 晨风中吟唱着韩愈的《早春呈水部张十八员外》
　　 我坐在春天里思绪了许久，才发现已经是春天了
　　
　　 原创于2025年3月7日，定稿于5月2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