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几日，清晨站在小院里，心中总萌生收拾一下小院的念头。
　　 想除掉井台旁的车前草、飞蓬草、灰灰菜。枣树下的绿吊兰、猪秧秧、野枸杞。葡萄架下的苦死驴，野芫荽，还有一些不知名的杂草。它们长势旺盛，已把小院南半部分涂成了翠绿和浅黄。我还想把南墙根几棵长势随便的竹子剪掉，把竹子下一簇鸢尾花分株，把匍匐在地上的蔷薇花用什么工具嵌在墙上，让它成为一堵花墙。想把葡萄架旁那棵无花果树向北延伸的杂乱枝条剪掉，虽然顶上已长满果子，想把院北和院南几棵月季花重新修理一下，色泽鲜艳且硕大的花苞和纤细的株苗显得格格不入……
　　 想做的事情太多，但迟迟没有动工，一种“狗咬刺猬无从下口”的感觉。小院虽然不大却种满了花花草草。一棵高大的雪枣树、仅次于雪枣树的柿子树、蜿蜒曲折的葡萄藤、张牙舞爪的无花果树、越来越稠密的竹子、品种不一月季花、三株牡丹花。其余的杂草野菜都是不请自来，它们虽很矮小但野心不小，反客为主霸占了小院，好在它们大都比较低矮，目前不足为患。之所以想清掉它们，是发现最近蚊子越来越多，再过一段时间，穿着短裤是不敢站在院子里。
　　 迟迟没动工的主要原因，是看它们长势旺盛，每天都有稚嫩的芽苗冒出来，在初夏的晨光里给人一种向阳而生的喜悦，给人一种积极向上的生活态度。每天清晨站在院子里，树茂草丰，一目尽览，不仅在视觉上带来很大享受，在听觉上也是如此。蔷薇花搭成的花门里藏有一个鸟窝，每天清晨，有一只不知名的小鸟欢快地叫着，叫声时而清脆嘹亮，时而婉转悠扬，时而断断续续，时而像打了一声口哨。它倒也不怕人，我站在花门下，偶尔会看到它，浅灰色的，很小，像麻雀但不是麻雀。
　　 这座小院是零七年建造的，是父母为我准备的婚房。以前这里是村后的坟场。小时候，常和一些胆子较大的伙伴来这里冒险。房子建成两年后，我和妻子在这里举行了婚礼。虽是婚房但没住太久。差不多也就一个多月后，我们便去县城做生意，住回大姨的东院里。平时很少回家，院子就闲了起来。有段时间新闻报道，有一盗窃团伙专门挑婚房下手。父亲不放心就每天半夜去看一眼。为避免影响父亲休息，在某一天晚上，我们把新房里的所有家具家电搬回老院，整个“复制”过去，后来很多朋友来老家做客，都以为老院是我们的婚房。从此小院空了，我们也很少再去小院。
　　 雪枣树是第一棵入住小院的果树。在县城做生意期间，姨夫所住的法院家属院拆迁。他心疼这棵枣树，就让我在一个周末早晨，把这棵枣树挖回家。当时还有两棵黄金梨树但都早早夭折。倒是这棵起初没打算要的枣树活了下来，并在当年就结了果子。
　　 儿子出生后，餐馆被迫关停。想着不能闲着，就在小院里开了一家手工挂面作坊。小院有了生机，院子上方用采光瓦罩了起来，院里装满木架子。东屋，西屋，北屋，都被利用起来。这座院子从婚房新院变成了小作坊。我们没在这里居住，只把它作为工作地。妻子爱种些花花草草，我们就在绿化带里“偷”来几棵鸢尾花，种到大门口和院子里。走娘家时，又拔来一些马莲花。院子里有了花香，马莲花的繁殖力很强，不久后，便在枣树下繁衍形成一小片。鸢尾花紧随其后把大门口守护起来。如今竹子下鸢尾花就是因在门口碍事移栽在这里的。
　　 鸢尾花被移栽这里后，株苗长势很旺盛，但开花少了。它的上方有茂密的枣树，一棵无花果树，茂密的竹子叶，还有一棵在低矮处分叉的柿子树。一天到头也见不到阳光。就连无花果树为了追随阳光，奋力向上长导致屋檐下的地方没有叶子，只有一根光秃秃的树干，几簇叶子长在屋顶上。竹子也是喜光的，这丛竹子是前年才开始茂盛起来的。最早时，妻子因喜欢吃竹笋，就在弟家后面的一处荒园子里，挪来了几个竹子根。我听说“院子东南处种竹子，家里会出大学生”的说法，便把它种在枣树旁边的东南处。一连几年，竹子始终憋着不长，只有一人多高，让我一度怀疑家里风水不好。从前年开始，竹子像是适应了，长出两三根竹子，虽算不上笔直，总算是长了出来。今年早春，某一日，妻子突然对我说：“竹笋吃不上了，几日不见，竟长出七八根大竹子，都一人多高了。”待我去看，正如妻子所说，几根笔直的竹子直直地扎向天空，如今已高过房檐。我对妻子说：“最近咱儿子学习不错，看样子有机会能成大学生，哈哈……”在竹子西侧的柿子树旁，竟也长出了一棵小竹子，很细但笔直……
　　 几年前，村里兴起一股种柿子树的热潮。母亲也跟风在集上买来一棵，种在男厕门口，柿子树并没像枣树那样争气，不久后就“枯”掉了，后来我为求证它的死活，把它拦腰折断。母亲再去赶集时找过树贩子。树贩子解释“应该没死，只是反应慢一些。果不其然，第二年春天，我本打算把剩下的那半截树身拔掉，却发现在折断处冒出了嫩芽，柿子树活了。如今这棵柿子树长得很大，但分叉处只有一米多高，正是当年被拦腰折断的地方。它很勤劳，每年都是大丰收，柿子肉质偏硬，只有熟透才会甜，在树上熟透的大都被鸟吃了，父亲只好生着摘下来，但无论用哪种土方法催熟，柿子都会长满黑斑，像坏了一样。每年虽是大丰收，但大都吃的少坏的多。
　　 在柿子树北侧，是几株月季花和一棵牡丹花（白凤丹）。这几株月季花在柿子树小的时候，长势很旺盛，柿子树大了，遮了大部分阳光，月季花茎变得纤细，但每年依旧能开出很大的花。有橘黄色，有粉红色，还有大红色。牡丹花是一位客户送的，她是位爱花之人，但怕养不活就给了我。或许和我家有缘，这株牡丹花自开花起，花苞数量每年翻倍增长，一朵，两朵，四朵，八朵，如今已开到近四十朵。每年四月中旬，小院里弥漫着浓浓的牡丹花香。
　　 牡丹花下还有几簇马莲花，由于父亲每年清理，长势没有以前旺盛，每年会开出紫色的小花。马莲花旁边，有一株葡萄树。主干又小又矮，在远处看不到它，凑近看也不起眼，像是随意丢弃的一块枯木桩子。这是妻子前几年在花卉市场买的。店主说，这是一棵稀有品种。前几年一直长藤，前年接了一两串葡萄，每串两三颗，让人笑掉大牙。去年，葡萄竟结了一百多串。妻子特意让我在网上购买了葡萄袋，打完杀菌药，把葡萄一串串套起来。费钱，费工，费时，一百个袋子全用完了，葡萄还没套完。随后的日子里，我们憧憬秋季葡萄大丰收，妻子还嫌袋子太小，怕影响葡萄生长。在一家人的期待中，别人家葡萄都收了，我家葡萄袋子依旧随风摇摆。
　　 等不及的妻子摘下一串，打开袋子，发现葡萄好“大”，一串串跟黄豆差不多。味道倒还可以。妻子每天都要摘上几串解馋，边吃边说：“小是小点，咱这是纯绿色，无公害葡萄。”后来才得知，葡萄留得太多，导致不成气候，没有舍就没有得呀！今年早春，妻子把伸向北侧的葡萄藤斩断了，只留下了南侧向阳的葡萄藤。如今接了十几串葡萄，每串数量也不少，而且每颗已经长到黄豆大小，期待今年是个丰收年。
　　 葡萄架北侧的无花果树，果子品种偏硬，但产量很高，一根主干伸向西南方，和葡萄藤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根部的骨杈伸向北面，以往每年我都要把它早早斩断，今年忙于生意忽略了，而今竟长了三根成人拇指粗细的枝条。在它下方，是一大丛蔷薇花。花瓣很小，胜在量大。远处望去，恍若翡翠之地挂满了红宝石。这一大丛蔷薇花忘记最初是从哪里扦插来的了。当年有两棵，北侧一棵开的盛，盛花期开满半个院子，南侧一棵始终孱弱。“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后来不知什么原因，那棵开花多的竟被父亲斩断了。从此，它越来越弱，今年竟没开一朵花。倒是之前孱弱的那棵，后来者居上，风光无限。
　　 如今，我看它长得杂乱无章，想好好修理修理，和妻子商量准备把它嵌在墙上。前几天晚上，浇水过程中才发现，由于疏于管理，它的枝杈相互缠绕，像一堆乱麻，已分不清主干，次干，最长的一个分枝竟达五六米长，上面满是刺，很难下手。真想快刀斩乱麻直接砍断，但看着满满的花朵最后还是没狠下心来。小院里的花草树木，单看每株都好看，凑在一起就有些杂乱，毫无美感。几次冲动想收拾一下小院，想重新设计一下，大都雷声大雨点小，不了了之。
　　 小院里，杂乱无章的花草树木就如每天的琐碎嘈杂。每个清晨我们都期待精致的一天，但随后又被琐事困扰。每天期待日子与众不同，夜幕降临才发现又是平平无奇的一天。其实，生命无需循规蹈矩，生活需要多姿多彩，静观万物细微处，杂乱无章又何妨！